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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俯身笑道:「丁僉事,本督冒昧請你前來,你可知道是什麼事麼?」
龍山衛指揮僉事丁林額上滲出顆顆汗珠,神色張皇地道:「下……下官不知。」內廠成立不久,有些什麼厲害手段他還不知道,可是東廠西廠錦衣衛的酷刑可是早有耳聞了,聽說內廠還有督察兩廠一衛之責,那手段少得了嗎?丁林違法勾當也沒少干,一邊說著,已忍不住哆嗦起來。
楊凌直起腰來一撣袍子,翹起了二郎腿,一隻鞋幫雪白的靴子在丁林的額頭上晃悠著,他悠悠地端起杯茶來道:「鄭百戶,念給他聽!」
「卑旨遵命!」鄭百戶恭應一聲,上前一步,將丁林強買衛所官兵田地、貪墨軍餉、與士兵妻子通姦的不法行為一樁樁說來,聽得丁林面如土色,鄭百戶還未說完,他已爬前兩步,哀聲道:「下官有罪,下官該死,求大人寬恕,求大人開恩吶!」說著頭已砰砰地直磕下去。
楊凌擱下茶杯,微微一笑道:「丁僉事,這些事我都查有實據,相信如果要人證,你如此『善待』的官兵也會欣然出面作證,這其中任何一條,都足以殺你的頭了,你說呢?」
丁林顫聲道:「是是,下官知道,下官該死,求大人……」
楊凌截口道:「常言道,求人不如求己,丁大人如果想要立功贖罪,還要靠你自己才行呀。」
丁林聽出他話裡有話,不禁雙眼一亮,急忙仰起臉來急切地道:「請大人指點迷津,下官無不聽從。」
楊凌道:「其實本官也知道,你兄弟六人,只有你一個襲了軍職,家族龐大,全靠你一人供養,僅靠那點俸祿,確實不敷使用,至於你與士卒妻子通姦,你情我願的,雖然罪無可恕,卻也情有可原,如果你肯幫本官做些事情,這些罪過我替你轉寰一下,自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丁林喜形於色道:「多謝大人開恩,不知大人要下官做……做些什麼?」
楊凌目光一凝道:「我聽說龍山衛指揮使畢春畢大人,常常構陷士卒違犯軍規,然後壓迫士卒將衛田拱手相讓,與監軍袁公公私吞,另外軍中定額6500人,如今不過三分之一,還都是老弱病殘,畢春和袁雄瞞而不報,欺吞軍餉,甚至連撥付的造船銀兩都侵吞入各人腰包,如今軍械破舊,不堪使用,可有此事?」
丁林雖是指揮僉事,但是畢春大權在手,又和袁雄勾結起來,一手遮天,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這些好處他所撈有限,心中對畢春早已不滿,聽口氣這位欽差似乎是想整治畢春和監軍袁公公,他不禁心中暗喜。
可是多年積威之下,他一時還不敢吐露實情,所以不免猶豫起來,楊凌見狀冷哼一聲,說道:「你既對本官不能推心置腹,我也懶得救你,你回去吧。」
丁林再無考慮餘地,慌忙道:「大人勿怪,下官招了便是!」當下丁林將所知的袁雄和畢春的醜事一一吐露出來,更令人髮指的是,畢春除了親兵營五百多人是精銳,余者全無戰力,因此倭寇來時,他便你東我西,故意與倭寇錯肩而過,任由倭寇搶劫。
若論指揮能力和勇敢,畢春倒真是一員驍將,要不然當初集中幾個衛所的精兵北上御邊時,他也沒有膽量和韃子短兵相接了。可是這一回來,如果和倭寇拼死相抗,死的全是他自己的精銳,出於一己之私,他身負守土之責,卻任由倭寇搶劫,等到倭寇退卻時,才大張旗鼓追趕,倭寇每至不及逃走時,便丟下大量搶劫來的財物,畢春便趁機收入自己囊中,這大明的將軍,倒做了黑吃黑的霸王。
楊凌聽得七竅生煙,待丁林說完,屋角一位伏案疾書的番子刷地拎過墨跡淋漓的一張供紙來,丁林無奈地按了手印,這才聽楊凌冷笑道:「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希望丁大人能與本督精誠合作,你方才供認的事本督已記錄在案,這樁樁件件,還需要丁大人利用方便,多多搜集證據,本督拿人也拿得理直氣壯。」
丁林聽得目瞪口呆:「原來這位廠督大人是在誑他,他雖耳聞這些事情,卻根本沒有人證物證呀!」丁林有點兒後悔,可是他剛剛簽字畫押,此時已是上了賊船,再想下來,只憑這張狀紙,楊凌就能把他抓進內廠拷問。
人心似鐵,官法如爐,誰能在廠衛的酷刑下還能藏得住秘密?就算袁公公和畢春肯救他,等他出來人也殘了,丁林到此地步只好垂頭喪氣地答應了。
楊凌倒不是一味地靠恐嚇讓他辦事,見他答應了,忙笑吟吟地將他扶了起來,封官許願一番,給他畫了一幅錦繡前程,把癟下來的丁僉事又吹足了氣兒,才放他離開。
待他離開,柳彪微微奇怪地道:「大人,咱們廠衛拿人,只消有些蛛絲馬跡,像畢春,丁林這樣的官兒根本無須請旨就可以拿下拷問,何況咱們多少也有了些確實證據,大人何必費盡周折還要利用這個傢伙?」
楊凌淡淡一笑道:「柳彪,丁林……不足懼!畢春……不足懼!袁雄……亦不足懼!不過,你以為我們的敵人真的是他們麼?」
他搖了搖頭,莞爾道:「非也,我們真正的對手在京里,這幾個人與其說是我們要對付的人,不如說是一件武器,京里那幾位等著拿他們來對付我們,我們也在拿他們對付京里,呵呵,所以證據越確鑿越好,如果人證物證千真萬確,他們就是想搬弄是非,也沒有藉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