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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時常邊閱公文,邊撿其中的要點說與她聽,起初阿德妮還裝得懵懂不知,卻不知一個一向被人認為誠實、純樸的好人一旦裝起相來,最易讓人在毫無戒心的情況下被蒙蔽。
楊凌最初只是技巧地詢問在她的國家是如何處理這些事情的,只讓她表述該國操作的事實,這樣一來縱然有所吐露,也不會與一個村姑的身份不符,何況阿德妮十分習慣女人參與政事的行為。
隨著勉強吐露、適當敘說,直到她對楊凌表現出的一些見解「忍無可忍」,憤憤地進行駁斥,被楊凌這個熟諳他人心理、最善於辯論的對手一步步帶動下,不著痕跡地提高自己的見解,阿德妮說出來的也越來越多,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所表達的東西早已和她的身份不相符了。
阿德妮雖然知識淵博,但是畢竟是個年方十八的小姑娘,對於官場人物的狡詐哪裡了解那麼多。更何況這個東方國度存在了數千年,它的官場遠比西方,遠比她那個不足大明一省的小國家要複雜得多,楊凌在這個官場中縱然是個新丁,要對付她也是遊刃有餘。
楊凌已經不是第一次和她討論政事了,她也不知不覺地習慣了這種近乎幕僚內參的身份,而且對於能表現出自己的聰明才智頗有點自得其樂。
楊凌聽她侃侃而談言之有物,常有獨到見解,所以遇到些疑難問題時,便隨口說與她聽,兩人各抒己見,有時聊得忘形,甚至爭得面紅耳赤。
每到這時阿德妮就像一個好勝心切的小孩子,全然忘記了自己女奴的身份,拉把椅子大馬全刀地往楊凌對面一座,就開始提事實、擺依據,無論政經軍工都講得滔滔不絕,根本沒有注意到楊凌戲謔、好玩的眼神。
楊凌畢竟來自現代,思想意識比她還要先進了數百年,有時駁得阿德妮啞口無言,她仔細想一想,就會坦然承認楊凌是對的,這種坦率的性格很是招人喜歡。
但是過於超前的意識在當時的環境、條件下很多都是不切實際的,有時楊凌自以為放之現在正確無比的想法一提出來,阿德妮提出幾個實現它所必需的基本物質條件和意識要求來便問住了楊凌,每到這時阿德妮就彎眉一挑,得意之色溢於言表,那神情說不出的嫵媚。
不知不覺間,兩人變得熟悉起來,彼此的關係不像是大人和女僕,倒像是office里的上司和女職員,非常的隨和融洽。作為獨處異國,沒有親戚、沒有朋友的一個外鄉人,儘管阿德妮是那麼的獨立自強,感情上對楊凌的依賴還是越來越重。
這裡就是馬可波羅遊記中描述的那個東方大帝國,在它的海洋上漂洋了兩年多了,終於踏上了它的陸地,作為一個奴隸。
幸好,這裡比馬可波羅描述的世界還要文明,這裡的大人並沒有把女奴視同可以隨意處置的私人物品,他……這位東方的侯爵大人,對我很尊重,他有著淵博的知識和尊貴的教養。
她悄悄看了眼楊凌,楊凌赤膊穿了件絲織的坎肩,正專注地看著一份公文。濃密而烏黑的頭髮,那筆挺堅毅的鼻樑,還有那線條流暢的臉龐,專注有神的雙眸,悄悄地撩動著阿德妮少女的情懷。
這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東方男人,而且談吐風趣。故國,我是再也沒有可能回去了,他將是我一生陪伴的男人麼?或許,對一個女奴來說,已經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畢竟他是這般優秀的男人。
統帥數十萬大軍的總督,天吶,我的國家所有的老弱婦孺都算上,才一百萬人口,他總督的六省,比我們的王國大了六部。
阿德妮曾經的夢想,希望有一位英俊的騎士,能騎著高頭大馬來到她的身邊,單膝跪地,在她的手上輕輕一吻,然後帶著她回到自己的莊園和城堡。現在雖然不是想像中的場景,可是他卻應該是命中注定屬於自己的王子了。
飄流萬里,一個少女在狼群中輾轉往來,直到這麼幸運地遇到他,難道不是上帝的恩旨?這樣的交往真是瘋狂,沒有舞會,沒有酒宴,沒有月光下的約會,也沒有他親手為自己採下的玫瑰花兒,自己就要成為他的女人了,而且……自己好像真的愛上他了。
阿德妮的心像小鹿般怦怦地跳了起來,長這麼大,她的心裡還真的從沒有駐紮進一個男人的身影,因為她從五歲起就開始學習貴族的禮儀,淑女的談吐還有舞蹈。
她還要學習擊劍、騎馬、射擊。在語言,歷史,哲學方面她有全國最好的名師教導,精通拉丁語,希臘語,法語,西班牙語和義大利語。
她是阿加維的驕傲,葡萄牙上流社會最出風頭的淑女,不知多少英俊的騎士、年輕的男爵、子爵們圍著她的石榴裙子打轉,把她當成最高貴的公主一般,而現在她卻淪落成為一個女奴。
阿德妮輕輕嘆了口氣,她注意到,楊凌的雙眉也鎖了起來,臉上有抑制不住的怒氣。那份拿著公文的手在輕輕發抖,她不由停了手中的扇子,關切地問道:「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楊凌沒有像以往一樣對她談起公文中的內容,望著她的目光甚至帶著一絲厭惡和憎恨。阿德妮不由吃驚地退了一步,楊凌垂下眼帘,強行壓抑著怒氣,過了半晌才冷冷地道:「把這份公文交給成大人,要她馬上閱覽。」
阿德妮乖巧地沒有再問,她答應一聲接過了公文,急急忙忙走到門口,就聽楊凌喚道:「等等,唔……如果成大人那裡不太繁忙,叫她看了公文後來見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