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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一聽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少女就是自己救回來的那位女神醫,他連忙虛扶了一把道:「小姐請起,切勿如此稱呼,楊凌實在慚愧得很,未能讓皇上赦免了你,可是如今這奴僕的身份只是用來應付外人的幌子罷了,女神醫名滿京師,楊凌是絕對不敢以婢女相待的。」
楊凌一邊說,一邊打量她,昨夜她額上流血,臉有淚痕,披頭散髮滿面漲紅,早上睡醒時也難看得很,這一打扮起來可就耐看得多了。
她的五官不算絕美,既沒有幼娘那般嬌俏、也不像憐兒那般妖媚,但是眸正神清,由里到外周身上下都給人一種纖塵不染的感覺,那種風華卻非僅憑相貌便可具備的。
高文心輕輕起身,低聲道:「高家逢難,小婢家破人亡,如今已是無家可歸的人了,大人救了我,這份恩德便是山高海深,何況聖旨是那般容易更改的麼?大人能做到這樣地步,已是小婢想都不敢想的結局。小婢也不敢再存痴念了,只想做楊府一個小婢,高文心三字,從此不提也罷。」
楊凌昨夜見到她時,這少女也如尋常女子一樣,驚慌失措驚駭欲絕,想不到現在神情沉靜如水,言談落落大方,與昨夜竟判若兩人。
楊凌聽她如此說,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家裡一個玉堂春、一個雪裡梅已經身份尷尬不清不白的了,要是再摻和進來一位女神醫,那楊家的後花園可真的太熱鬧了。
楊凌忙道:「左右不過是一個空虛的身份,小姐何必介懷?我知道小姐是許了鄰村李員外家公子的,回頭我便著人去與李公子知會一聲,早日接你過門完婚。」
高文心嘴角露出一絲似譏誚、似自嘲的笑意,淡漠地道:「大人,李公子家是書香門第,官宦世家,他又是堂堂的舉人身份,你認為他會娶一個犯官之女、一個進過教坊司的女人麼?」
說到這裡,她原本平靜的眼神忽然湧上一層霧氣,悲傷地望著楊凌。楊凌頓時語塞,躲閃著她的目光道:「小姐一介女流,無妄之災從天而降,你又哪有力量抗拒呢?凡有幾分天良,誰又會忍心苛責與你?這樣吧,我立即修書一封,說明原由,著人送去李府。」
高文心張了張嘴,還未及說話,楊凌已轉身急急去了,高文心怔怔地佇立半晌,才悽然嘆道:「世事冷暖,人情如霜,文心到此地步已經不堪之極了,楊大人,你又何苦多事,讓我再蒙羞慚?」
楊凌想不到救了人還有一堆爛攤子要自己收拾,如今他住的是高家的宅子,無論高文心是小姐還是丫頭,待在這兒都夠叫人彆扭的。
其實他心中也忐忑不安,不知道那位李舉人是否在乎高家落難,是否在乎高小姐進過教坊司,如今他也是急病亂投醫,只希望能憑著自己的身份和聲望,修書一封講明經過,希望能讓那位舉人老爺相信。
楊凌回到書房,急急地寫了封信,交給老管家要他立即赴李府一趟,老管家一輩子待在高家,雖說如今高家落了難,可是對舊主仍極有感情,一聽楊大人要撮合小姐與李家完婚,立即取了書信興沖沖奔李家村去了。
楊凌剛剛遣走管家,王景隆就攜了四色禮物登門拜訪來了。楊凌瞧他上次忍怒含恨,軟語相求的模樣,只道王瓊一出獄,這位王公子是再也不會上門了,想不到王尚書剛剛開釋,他便來道謝了。
王景隆存了「結納」之心,這番神情動作可就自然多了,再不是上次登門那種敢怒而不敢言的表情。楊凌也不想與門生故舊遍天下的王尚書結仇,見這位王三公子十分的熱情,也不好失了禮數,連忙奉茶款客,場面話不咸不淡地嘮了半天,王景隆才話鋒一轉,提出要攜妻子上門求醫,請楊家這位女神醫為她診治。
楊凌這才恍然,只道他是因為這個緣由才前倨後恭,本來對他的態度還存著幾分疑慮,這時也頓時釋疑。
他略一盤算,如果李家公子見了自己書信肯接納高小姐,為了掩人耳目,不致讓幼娘生病的事被人揭穿,還是要三不五時地請高小姐到府上來的,幼娘本來就沒有病,這個順水人情不妨送於王景隆,當下一口答應。
王景隆又敘談一會兒,見今日楊凌會客,廳下只有四名家僕侍候,並未喚出上次見過的那兩位美婢,知道今日無緣得見了,只好悵然若失地告辭離去。
楊凌送走王景隆,在書房又坐了會兒,喝了兩杯茶的工夫,老管家就急匆匆地趕了回來,楊凌見了大喜,連忙把他迎進來問道:「老管家,書信送到了麼?李家公子怎麼說?」
老管家氣得臉色脹紅,憤憤地道:「老爺,小人拿了您的書信趕去李員外府上,李家居然像避瘟神似的,連門都不讓我進,只叫我將書信從門縫塞進去,老奴候了小半個時辰,李家公子才寫了封信,又順著門縫兒塞出來,從始至終,居然連面都不見。」
楊凌聽了老管家這話不禁心中一沉,他急忙要過那位李公子的回信,展開來仔細讀了起來。這封信是一封典型的文言文,文字偏僻、內容高深,這位假秀才讀著那位真舉人文縐縐的書信還真的頗為吃力。
楊凌一個字一個字看了半天,才大致明白了信的內容。這位李公子的信中絕口不提高家遭難的事,也不提高小姐進過教坊司的事,信中先講了一通女子應遵守的禮義廉恥,後邊又自豪地從李家上五代至今出仕入宦的光輝事跡,最後很客氣地問了一句,大人是要我這個舉人做你家婢女的夫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