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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大人。」阿德妮慌慌張張地答應一聲,趕緊溜掉了。
成綺韻的房中坐著兩位穿綠袍的官員,似乎正和她談著公事。阿德妮一直很怕成綺韻那雙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她或許沒有自己那麼淵博的知識,懂得那麼多技藝,可是她對人性的了解,對於人心的透徹,常常使阿德妮在她面前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所以她經常不自覺地躲避著成綺韻。
重複完了楊凌的話,阿德妮默默地退出了房間。楊凌從來沒用這麼冷淡的語氣和她說過話,看她的眼神會帶著厭惡之色。如果楊凌一開始就把她當成一個予取予求的女奴,而不曾尊重過她,她或許不會那麼在意楊凌的態度,但是現在她的心裡很難過。
阿德妮剛剛走出門去,就聽成綺韻一聲怒叱:「禽獸!」
阿德妮嚇了一跳,她不由自主地止住腳步,左右看看見門外沒人,便向旁悄然一閃,扶著葡萄架側耳傾聽,只聽房內一個官員驚問道:「成大人,出了什麼事?」
成綺韻似余怒未息,冷斥道:「滿剌加的佛郎機海盜趁我朝集兵掃蕩倭寇,趁隙占據屯門島,偷襲東莞縣境,劫掠婦女兒童,那些生番凌辱婦人,生吃兒童,真是一群魔鬼!」
阿德妮大駭:佛郎機海盜偷襲明廷了?她知道出身自己國家的這些海盜兇殘成性,一路上對那些小國多有侵辱,殺人更是家常便飯,但是以她所在的海盜船來說,由於一直沒摸清這個龐大帝國的真正實力,所以對大明有所忌憚,還很少主動招惹明朝,不知道滿剌加的海盜有多少人,竟敢直接襲擊大明本土。
不過說到生吃兒童,阿德妮心裡倒是頗覺委屈,明人一直把他們當成野人生番,殊不知他們一路東來,也總是擔心那些長相衣著怪異的國家土著會是食人番。
她所在的海盜船上僱傭有大明百姓,那些人日常談笑就常說昔日錯怪了夷人,見他們容貌鬼異,民間就傳說他們來自食人國度,還繪聲繪色地說他們最好吃小孩,常以鐵鍋蒸籠把小孩蒸身透汗,然後以鐵刷刷去苦皮,此時小兒猶是活人,這才開膛破腹去腸胃煮熟了吃。聽得阿德妮都直作嘔。
可是她也不敢回頭辯解,因為那些被擄走的婦人必然會受到凌辱,最後和那些兒童一起被賣到印度或西方做奴隸,這是海盜拐賣人口的主要目的,同樣是充滿了罪惡,她又有什麼好辯解的?
難怪楊大人以那樣的眼神看自己,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阿德妮更覺得委曲了,她們的國家可不像大明,那裡國家小而多,種族也極多,因為宗教信仰不同,動不動就打得不可開交。所以貴族最注重家族群體,根本沒有現在明朝人這麼強烈的國家意識、族群意識。所以她不會因為那些海盜是佛郎機人就覺得親切,也不覺得自己該為出身於佛郎機的海盜承擔責任。
可是阿德妮雖這樣想,她也知道東方人卻不這麼認為,否則也不會有株連九族這種在他們的刑律中無法理解也不可能存在的東西了,這是由東西方千百年社會體制沉澱下來的不同思想意識催生出的法律基礎,阿德妮只好悶悶不樂地返回楊凌房中。
這一日楊凌都對她極是冷淡,府中所有的下人和來往的公人對她的態度也悄然發生著變化,作為需要群體生活的人類,尤其是她已經逐漸適應了這裡的環境和氛圍,這種被所有人拋棄的冷漠,讓阿德妮變得鬱鬱寡歡,晚飯都吃不下了。
到了第二日,阿德妮對楊凌照顧得更是無微不至,端茶沏水、打扇手巾,但楊凌忙忙碌碌對她雖十分客氣,卻不見了往日的親切,快到晌午時,成綺韻忽然匆匆趕到房中喜滋滋地道:「大人,佛郎機……」
她說到這兒才注意到阿德妮也在,忙對她說道:「阿德妮,你先離開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大人談。」
阿德妮默默地施了個禮,悄然退了出去,她轉過門扉沿著廊道走了幾步,一退出房門內的視線,就跨過欄杆,提著裙裾躡手躡腳地潛到窗根下蹲了下來。這裡爬滿了藤蘿,裡邊是楊凌書桌擺放的位置,如果成綺韻要和大人談公事,在這裡應該聽得最清楚。
她聽到成綺韻提到佛郎機,自己這兩日受盡旁人冷落,就是因為這件事,自己今後被人如何處置恐怕都要繫於此事,她怎能不關切?
阿德妮蹲在窗下,只聽楊凌問道:「有了什麼消息?」
只聽成綺韻道:「大人,我的密探冒充行商,已和佛郎機海盜船上的大明子民取得了聯繫,對他們曉以大義,並許以重金,他們已答應今天夜間乘小船逃離海盜船,如果方便再攜帶一門小型佛郎機炮,如果不方便也沒關係,他們已懂得那種炮的製造和使用道理,同我們的造炮工匠畫影圖形,描述一番就可以製造了。」
「好!太好了!」楊凌興奮地道:「安排重兵接應,務必保證這幾名水手安全上岸。我們的戰船和火炮雖能對付這伙無惡不作的海盜,但是火力上終究要略遜一籌,如果熟悉他們火炮的構造和威力,要取勝就容易得多了,哈哈哈……」
阿德妮一奇:「原來大人派了奸細買通海盜船上的水手,要盜取火炮的秘密。他……他那日問我是否熟悉西洋火炮,也是為了這個原因麼?我……還以為他對我的身份有了懷疑……」
阿德妮正想著,就聽成綺韻又道:「大人,你已知道阿德妮懂得使用劍術和火槍,一個民女可能懂得這些東西麼?一個被拐賣的奴隸,如果說海盜為了賣個高價,保留她的處女之身自然大有可能,可是海盜船來到大明,又容留她在船上待了兩年才賣出,這怎麼可能?如今咱們要和佛郎機人開戰,她是佛郎機人,留在大人身邊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