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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端坐馬上,扭過頭來,微微眯起雙目向白得有些刺眼的來路望去,見遠處有幾道黑影正快速接近,看那速度,應該也是騎著快馬。
楊凌提著馬韁爽朗地笑道:「果然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伍漢超用馬韁頂了頂帽檐,有點緊張地道:「大人,伏兵在李家集,隔著兩里地,屬下心中總有些不安,咱們是不是往那邊靠靠?」
伍漢超雖說藝高人膽大,但他也知道彌勒教中頗有幾位高手,不說彌勒教主李福達的功夫,就是他的三個兒子,以及教中幾位天師,其藝業就不弱於他,單槍匹馬他自信縱然不敵也能逃得出去,現在有楊凌在這兒,他可不敢再冒險了,若是楊凌再被人擄去,不用別人說,他自己就只好自殺謝罪了。
楊凌卻不以為然,他倒不是大意,只不過今日這二十名親兵可不是內廠的轉業兵,而是他從正德那兒借來的大內侍衛,真正屬於他的人只有一個伍漢超,還有那個新收的侍衛劉大棒槌。
這些人武功雖不及伍漢超,不過相去也不甚遠,後邊追兵已經接近,看模樣不過七八騎人馬,自己這二十多人還收拾不了他們?看來昨日接了韓林送來的消息,悄悄在李家集布了四百名伏兵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二十名大內侍衛氣定神閒地坐在馬上,有些好奇地盯著那些逐漸接近的人馬,這些侍衛都是各門各派的少年俊彥,很小就在宮中當差,僅憑著大內侍衛的身份,又有哪個江湖人敢得罪他們?所以一個個目高於頂,彌勒教的幾個妖人,他們還真沒放在眼裡。
劉大棒槌是這些侍衛中唯一使用鐵棍的,這大鬍子一身蠻力,棍法雖然翻來覆去就那麼兩招,不過戰場殺敵卻甚是管用,雖然兩人較技他遠不如伍漢超,不過一旦戰場衝殺,伍漢超無論是聲勢還是殺的人數都遠難及他。
他緊張地舔了舔厚嘴唇,大聲大氣地勸道:「大帥,依著屬下,咱們還是去李家集吧,管他是妖道還是韃子,俺大棒槌可是一點不怕,不過大帥在這兒,真動起手來屬下束手束腳的,又要照看大帥,又要打妖道,很麻煩的。」
這傢伙說話雖然粗魯,但是話中關切的意思還是很明顯的,楊凌聽了忍不住笑了,他想了想道:「好,咱們走,去李家集候著他們。」
李家集臨近大同,驛道就從村口通向北方關隘,四通八達的所以倒還富庶,每年走私的馬市交易,不敢將牛羊馬匹停在大同城內,那些商販大多將牲口寄留在這裡,待收購齊了再統一運走,是以村口還開著一家大飯莊。
說是飯莊,也不過是幾間供應茶水飲食,讓商販們有個歇腳打尖處的糊泥的木棚,外邊圍了一圈柵欄,一個沒有門板的木框,顯得十分簡陋,如今是生意蕭條的冬季,飯店只開著一個門臉,裡邊還沒有客人。
楊凌一行二十餘人到了,那飯莊老闆不禁喜出望外,連忙迎了上來,滿臉賠笑地道:「諸位客官,你們用點什麼?」
他匆匆掃了一眼,就看出這些人不像是尋常客商,不過他一個小飯店老闆,最卑微的小人物,掙倆小錢就好,也沒有人會自降身份為難他們這些苦哈哈。
劉大棒槌將馬拴在柱上,又麻利地接過楊凌的馬韁繫上,大聲嚷嚷道:「老闆,你這店裡都有什麼吃的端上來就是,熱乎就好,對了,再弄點燒酒。」
老闆忙道:「好嘞,店裡有饃饃、燒餅,還有過年時剛殺的大肥豬,滷好的豬雜割,再給各位客官來碗羊湯,保證喝了暖洋洋的。」
雜割是山西本地人的叫法,就是豬或羊的全副下水,切片,下花椒、姜蒜、鹽等作料,一鍋燉出來,這冷拼盤下燒酒,再配上白花花的羊湯,味道的確不錯。
大內侍衛們簇擁著楊凌進了棚子,這棚子四周堆圍了厚厚的蘆葦,裡邊密不透風的還挺暖和,另有六個侍衛不勞吩咐,就按著刀慢悠悠地在門口兒閒逛,戰馬就系在一邊,打的活扣,一扯就開,隨時準備上馬作戰。
掌柜的從櫃架上端下一大盆一大罐的鹵下水、豬雜割,天冷,上邊凝了一層白白的豬油,掌柜的急沖後邊喊道:「三兒他媽,快生火把菜熱嘍,我說小兔崽子你快點起來,日頭都照著腚啦!趕快拿些豆麥麩皮出來,給幾位客官把馬餵啦。」
楊凌搓著手笑道:「掌柜的,甭招呼馬了,我們來得不遠,就在大同城裡,一會兒還要趕回去,隨便弄點兒吃的就好。」
大棚子衝著陽面,掀著帘子陽光直照進來,倒比遮上更暖和,楊凌坐在靠門的桌上,陽光正照在身上,棚影卻擋住了面容,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邊。
收割過的土地上一層薄薄的白雪,隱約露著莊稼茬子,遠遠的那六七匹馬在白登山下過的路上停留一陣,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再追上來。楊凌看了不禁暗暗冷笑,昨兒韓林悄悄派人將打探的消息遞了過來。
大同城內因為兵荒馬亂,外來的客商不多,韓林在大同苦心經營,布下的情報網很容易就將他們的行蹤掌握並傳遞上去。
韓林知道要想刺殺皇帝,決不是三兩個高來高去的江湖人物就辦得到的,單是踩樁放哨探消息就得不少人,所以對呈上來的消息又進行篩選,那些三兩人以下,尤其帶著婦女兒童的全部刷去,最後只剩下兩撥極為可疑的人物。
楊虎一幫人聲稱是皮貨商人,可他帶著管事家僕七八口子人,大過年地急急趕了來,連吃帶住的,卻不急著進貨走人,這就十分可疑了,因此加派人手對他們秘密監視,並迅速將消息傳給楊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