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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守備笑道:「大人說的是,況且就算是孔明先生,一生也有失算的時候,我們這些臭皮匠就更不行了。」
眾將聽了都大笑起來,這時一個士兵閃了進來,楊凌扭頭一瞧,見是自己的大舅哥韓威,他立即向幾位將佐點了點頭,跟著韓威走了出去。
韓威接了妻子回京後也投到軍中來了。雖說這世道好男不當兵,可是畢竟比獵戶或驛卒地位高些,況且這京營的軍餉不但是全大明軍隊中最高的,軍中主將還是他的妹夫。
楊凌跟著他走到一叢樹下,問道:「大哥,你打聽得怎麼樣了?」
韓威道:「這事兒奇怪,你查到的證據上鮑盡沈盜賣槍丸火藥,甚至連賣與誰家、多少斤兩都寫得明明白白,明明已經呈進宮去了,可是現在鮑參將和劉都司在獄中公開的罪名仍是貪墨一項,兩人好端端的呢。」
楊凌身子一震,驚怒道:「什麼?他們還活著?他們到底走了誰的門路,連這個罪名都能掩蓋下來?」
韓威搖頭道:「那摺子你是呈給皇上的,可是監察院十三道御使、六科給事中不知從什麼門路知道了內容,你一本我一本地天天上摺子呢,皇上就是留中不發。」
楊凌沉思半晌,斷然道:「不行,我得回去一趟,唐姑娘為我生死未卜,我不能看著兇手逍遙法外!」
韓威吃驚道:「這一來回得一天一宿,你是主帥,擅離大營再被人知道又要被參了。」
楊凌道:「無妨,這兩日彈藥耗費已欲殆盡,皇上賜我雙虎符,要徵調彈藥非我不可,順便去趟兵部便是了。」
……
四月二十八日夜,京師大雨。
這是久旱之後第一場大雨,從晌午直下至夜幕降臨。暴雨傾盆如注。街上渺無人跡,青石板路被雨水沖刷的映著三兩樓台下的燈籠閃著幽幽的亮光,兩匹鐵騎疾如旋風,便在此時冒雨入京。
馬上兩名騎士披著蓑衣,微微俯身避著驟雨,雄健的駿馬從雨水暢漾的大路上一掠而過,碗大的馬蹄濺起的波盪瞬間被大雨撫平,嘩嘩地流淌著,一絲痕跡不曾留下。
東安門北鎮撫司,千戶於永正坐在椅上品著茶水,笑眯眯地望著廊下串成線的雨水像帘子似的傾瀉下來:年初他在京郊剛買了三頃良田,今年一直未曾大雨,還以為這回要虧了收成了,老天有眼,瞧這一場下得狠的,幹得冒煙的土地可解了渴了。
他正笑吟吟地盤算著,忽地兩個披著蓑衣的男子從雨幕中急急闖入大廳,雨水從兩人身上迅速流下,匯成了一條小溪。於永抬起眼皮子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什麼事這麼著急,下著傾盆暴雨的也不安生?」
楊凌一抬頭,瞧見那翹著二郎腿的錦衣千戶正是上次見過的那個金髮碧眼的德國貴族後裔,他一邊解下蓑衣一邊笑道:「原來是於大人,呵呵,怎麼今兒又是你當值麼?」
於永見這解下蓑衣走過來的人穿著一身軍中普通士卒的衣服,英俊而瘦削的臉龐上幾綹頭髮還在滴著雨水,臉龐被雨澆得,卻一時記不起他是誰來,不由疑惑地道:「你是兵部的人麼?什麼事擅闖我鎮撫司衙門?」
楊凌笑道:「於大人貴人多忘事啊,兄弟是楊凌,可還記得麼?」
於永「啊」的一聲,一下子想了起來,最近風雲一時的人物,他怎麼會不記得。於永頓時滿臉賠笑地道:「原來是楊大人,失禮失禮,你怎麼……怎麼這身打扮?」
楊凌呵呵笑道:「這身衣服,回京方便,對了,牟大人在麼?」
他問的是北鎮撫司鎮撫使牟斌,於永這人慣會鑽營,知道眼前這個大兵打扮的錦衣衛同知是張提督面前的紅人,牟大人和掌刑千戶錢大人都禮敬三分,忙道:「不巧,牟大人帶著錢大人一早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不知大人有什麼事差遣,或許卑職可以效勞。」
楊凌聽了有些失望,這些事情他不便向於永說起,只好隨口道:「哦,也沒什麼,本官回京辦差,順道來看看兩位大人。」
於永笑嘻嘻地道:「大人有心了,如今雨還沒停,大人不如坐下喝杯熱茶,說不定一會兒兩位大人就……喲,可巧,大人回來了。」
楊凌一回頭,只見兩頂轎子抬進了院中,直到了廊沿下,兩個身著飛魚服的人從轎中急匆匆鑽出,快步踏進廳來。楊凌連忙向前施禮道:「卑職楊凌,見過大人。」
鎮撫使牟斌神色凝重,緊繃著臉兒跨進門來,見了楊凌不由怔了一怔,奇道:「你怎的回了京了?」隨即不待他說話,立即道:「回來得正好,快快隨我房中敘話。」
楊凌見錢寧跟在牟斌身後,也是神色惶惶的,甚至忘了跟他打招呼,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心情也緊張起來,當下急忙地一擺手,叫韓威暫且留下,跟著牟斌直趨書房。
牟斌進了書房立即搶到書案前拾起筆來匆匆寫了幾行字,拿出印衿蓋了,遞與錢寧道:「快,你立即著人快馬去趟天津衛,請張大人馬上回京!」
錢寧應了一聲,接過那張紙來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楊凌不由急道:「大人,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神情如此凝重?」
牟斌心神不寧地道:「楊同知,詳情一會兒再談,你今晚務必要連夜趕回軍營,恐怕隨後著你率軍回京的旨意就到了,皇上……皇上早朝時暈厥在朝堂之上,至晚方醒,我一直候在宮中,看那情形,這次皇上他……他怕是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