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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問道:「你是何方人氏?經營艷來樓多少年了?那紅姑在你樓上做事多久了?」
水葉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道:「大人,奴婢是大同人氏,年方五十七歲,從小兒就在狀元樓賣身為妓,二十三年前,奴婢自贖自身,開了這家艷來樓,一向不敢為非作歹呀,大人!那紅姑不是本地人,兩年前來到艷來樓原本應聘雜差,奴婢原本見她能說會道,又挺會張羅,就提拔她做了管事,誰想到這殺千刀的吃了熊心豹膽,她給大人下了藥唉……唉……唉……哦……」
楊凌聽了這婆娘三唉唉一後勾的哭腔表演,不禁厭惡地擺擺手道:「去去去,不要哭哭啼啼的,只要此事和你不相關,本官不會禍及無辜的。」
他想了想又問道:「水葉子,本官問你,今日設宴,都有何人知道?」
水葉子侍候人多年,哪能真的這般齷齪難堪?方才諸般醜態只是想讓楊凌厭惡輕視,免受苛責罷了,他若問話還是不敢不認真應答的,忙想了想道:「奴婢昨兒下午接了張大人的帖子,知道要招待百餘位官老爺,就趕緊地置辦上等菜式,清掃全樓,叫姑娘們好生準備,又告訴些熟客人今兒就別過來啦……」
楊凌一聽:「得,那百餘位官員、上千的親兵,艷來樓上上下下,再通過買菜的、以及酒店的嫖客,今日宴酒之事怕是鬧得半個大同城都知道了,從知情人上查問題看來是沒指望了。
那位柳姑娘是官宦人家應該不假,這事兒一查就明,騙不得人的,奇就奇在察言觀色,她不像是知道酒中有軟骨藥物,若說一位官家小姐求她幫忙冒充妓女,那位紅姑在妓院至少混了兩年,不會不知道像這樣身世清白的姑娘,誘入妓寮是何等大罪。
就算重利之下,起碼沒有道理既給嫖客下藥,又給自願獻身的下藥,是官場中有人設計陷害自己?什麼罪名?狎妓風流事耳,大明律早沒當年嚴苛,更何況自己聖眷正隆,這點事扳不倒自己。
強姦官宦小姐?他們能說動一位良家女子出面?更何況這是什麼地方?她一位官家千金跑這兒幹什麼?漏洞百出的不被自己坑了就不錯了,誰會這麼愚蠢?那麼能是什麼原因?是自己多疑了,真的是這位小姐想獻身,那老鴇狗膽吞天?世上荒誕離奇卻實實又發生的事數不勝數,或許真是自己多疑了?」
楊凌一時對自己的判斷動搖起來,就在這時,兩個侍衛匆匆跑來,氣喘吁吁地道:「稟大人,後樓梯下堆放雜物的小倉間發現一具被人自背後刺殺的女屍,經樓中雜役辨認,正是紅姑!」
楊凌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紅姑死了?這麼說,此事的確是大有蹊蹺了,絕不簡單!如果不是大陰謀,為什麼要殺人滅口?自己剛剛下令抓人,她那兒就被殺了,想動自己的人不管出於什麼目的,看來一定是官場中人,當時在廳中的人人都有嫌疑,這要如何抓起?
目的,一定要先知道他們的目的,這樣再找隱於暗中的敵人,就可以有的放矢了,那位柳緋舞柳姑娘,看來幼稚得很,不會是重要角色,但卻一定是對方的一枚重要棋子,她不會什麼都不知道!
楊凌背著手在樓中來回踱了兩遍,忽然抬頭向面若死灰的妓樓老闆水葉子桀然一笑:「水老闆,實在對不住,今兒承你招待了,可是如今你樓中出了命案,而且死者事涉重案,少不了要請諸位接受盤問。」
他向伍漢超使個眼色,然後道:「呵呵呵,大家辛苦了,休息兩天,餓不死人的,通通帶回去!」
如狼似虎的官兵頓時撲過來,大廳里群雌粥粥,花枝招展的妙齡少女不在少數,虧得內廠規矩甚嚴,沒有番子敢趁機上下其手,所以驚恐尖叫的姑娘並不甚多。
楊凌撿了把椅子坐下,觸及袖中紙箋,悄悄扯出一看,不禁蹙起眉來,仔細看了半晌,忽地忍俊不禁,「噗嗤」一笑,笑罷想起自己和叛逆馬賊弄出這麼複雜的關係,偏偏她還是有夫婿的人,不禁又掛上一副愁眉苦臉,悠悠嘆了口氣。
伍漢超見大人拿著張紙,先是蹙眉沉思,後是霽顏一笑,然後又變成了副苦瓜臉,心中實是好奇之極,悄悄走至左近遠遠瞟來。
紙箋攤在楊凌袍襟上,虧他眼力好,瞧得清楚,只見上邊畫了四個簡單的紅色圖案:上邊是一個紅唇,並排是一顆紅心,下邊又是一個紅唇,並排卻是一隻紅色的元寶。
伍漢超心中大奇:這是什麼天書?不就是兩張嘴,一顆心,一隻金元寶,大人這副表情,是看出什麼門道兒來了?
他皺著眉頭想了半晌,想得腦瓜子疼,還是不明其中深意……
崔鶯兒悽惶惶遁出「艷來樓」,漫無目的地一陣奔跑避在一戶大宅高牆下陰影里,只覺渾身發冷,就連月光下也不敢露面。
如今怎麼會這樣?自己原本是灞州綠林響噹噹的好漢,在山寨,是人人欽佩的首領,三山五嶽誰不折服?出入太行群盜俯首,女中豪傑,自己光明磊落仰無愧天地,俯無愧夫君,如今還有何臉面去見楊虎,去見父母。
崔鶯兒過了半晌平靜了情緒才自忖道:「楊凌重承諾,又有愧於自己,必會按信行事。今日之後,只要楊虎不再蓄謀造反,他不會對灞州百姓不利,有他關照,對山寨也不會逼迫得那麼緊。
虎哥好面子,這事兒萬萬不可讓他曉得,我再去見他一面,免得他把我的死歸糾於楊凌,又來糾纏自送性命,然後就尋個地方,自尋了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