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0頁
宋小愛氣鼓鼓地道:「那……我們就置之不理了嗎?大人,小愛戰場殺敵,從不手軟,可是看到那一家人正月里全家上吊的慘景,心中到現在還酸酸的,難道我們就坐視這樣的禍害繼續利用他的職權,用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一家家地害下去,害得百姓家破人亡?」
楊凌默然片刻,說道:「這件事我要了解更詳細的情形,然後才能有所定奪。小愛,官場詭譎多變尤勝戰場十倍。師出無名則自陷被動,不能揪住要害則勞而無功,空有一腔熱血是不夠的。你們先下去休息吧,夜已深了,我還要寫份查抄黯府和勝芳鎮大順立國的奏章。」
宋小愛等人無奈,只得拱手退下。楊凌在空蕩蕩在房間裡背著手踱了一陣,忽地走到窗前推開了窗子,冷風撲面拂來。
他在臨窗的桌前緩緩坐下,就迎著冷風,提筆就著,開始寫起給皇帝的奏摺來。楊凌的奏摺寫了兩封,第一份只是簡要說明霸州近來發生了許多事,查抄事宜因故不能及時完成,這份奏摺是要直送通政司的,估計會在第一時間被人送到劉瑾那兒,而劉瑾對他這個討人嫌的傢伙不能及時回家,想必也是心中暗樂。
第二份就沒那麼文縐縐的了,說是奏摺倒似親人之間的家書。他先給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問了安、拜了年,然後說明因要變賣黯家財產,儘量賣個好價錢,以免修蓋皇庵時動用內庫的錢,故此處理相關地產、房產比較費時費力,有些珍貴寶物還要起運江南富庶之地,以便賣出個好價錢,需要逐項甄別等等。
寫到最後,楊凌將勝芳鎮愚夫愚婦自立稱帝被自己發現,只派了兩個家丁便將謀逆者抓獲的事說了出來,楊凌寫得誇張有趣,把這件事寫得如同小兒遊戲,並有意提起昔年弘治帝處置愚民稱帝的事來,冀此希望正德小皇上看後也能付之一笑,不要大動干戈地追究,否則真要定個謀反大案,那數百人連其九族,怕不有數萬人要人頭落地。
楊凌寫到最後,停筆沉吟片刻,再加上最後一行字:「霸州馬賊絕跡久矣,然臣在霸州,驚悉擾民害民者,馬賊之禍猶在其末,官吏腐敗、神棍橫行、響馬大盜時隱時沒,為害更甚於馬賊十倍。臣見皇上子民深受其苦,為之惶恐。
臣受皇上恩寵,不敢不鞠躬盡瘁,此三害不除,霸州百姓難安,故臣請纓,願得復陛下威望,清官吏、剿響馬,保一方安靖。為恐泄露消息,驚擾貪官響馬,使其有所戒備,故以秘折上奏,乞皇上恩准,允臣暫節制霸州軍政有司官員。」
此秘折寫罷,楊凌吹吹墨跡,在封皮上寫上「一仙轉呈吾皇萬歲」,然後向外望去。
繁星皓月,天空朗朗,一枝梅花疏斜。枝幹虬曲,梅花或含苞待放,或傲然怒綻,清婉嬌羞,已是深夜了,氣氛靜謐空幽。
風吹梅花,枝幹搖曳,楊凌眼前依稀閃過四具飄蕩在空中的屍體,和宋小愛有些失望的眼神,他慢慢站起身來負手而立,望著靜謐的夜空長長吁了口氣:「明朝紅日還東起,流水難悄壯士心。無論誰把我楊凌當成沒牙的老虎,都會付出屍骨無存的代價的。」
……
劉瑾正在發火,他拍著桌子罵道:「嘿!調皮搗蛋的還真不消停,楊慎那個小兔崽子安分了,又蹦出個郗夔,他怎麼說,咱家遞了條子,榆林戰功他還是不肯呈上去?」
身邊的小太監躬身道:「是,郗大人說,今年邊陲無大戰事,榆林報呈軍功的將領就逾百二十人,斬獲敵將首級有一千四百級,可是事先卻全無相關軍情報告,所以需要查核一番,以免邊將冒領戰功、甚至斬殺百姓冒充敵酋。」
「混帳!混帳!咱家的面子他也敢拂逆,一個小小的六品給事中!」劉瑾氣得吹眉毛瞪眼睛的,都督神英聯絡榆林邊將給他呈送了大批金銀,劉瑾早答應給他們記功犒賞,加升官祿,沒想到最後在一個小小的給事中郗夔這兒絆了個大跟頭。
劉瑾恨恨地罵完,問道:「他什麼時候去榆林查核?」
「明兒一早就隨軍驛的馬車走。」
劉瑾雙眉一鎖,想了一想冷笑起來:「叫人給他送禮,如果他肯收下,放過此事那還罷了,如果不然,等他走後,叫人以他送回的名義弄些東西給他府上送去,等他一回京就抓起來,辦他個貪污收賄,直接送錦衣衛!」
「是是!」貼身小太監匆忙答應一聲,這時又匆匆跑進一個小太監,說道:「公公,國子監祭酒王大人到了,要求見公公。」
「嗯?國子監祭酒?他來幹什麼?」劉瑾暗想:「莫非是來送禮的?」劉瑾在椅上坐了,說道:「喚他進來。」
國子監祭酒王雲鳳匆匆走進來,一見劉瑾便拜倒在地,說道:「下官王雲鳳拜見劉公公。」
劉瑾乜斜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道:「嗯,起來吧,來見咱家,有什麼事兒呀?」
王祭酒賠著笑臉道:「公公,前兩天您下令讓國子監增加陝西學生的名額,還保送來六個文生,兩個武生……」
「是啊,怎麼啦?」劉瑾不耐煩地問道。
王雲鳳一見劉瑾臉色,心裡有點著慌,結結巴巴地道:「這個……增加陝西太學生名額,已引起太學生們鬧事了,公公保薦去的幾個學生,在國子監,呃……不太安分,昨天還打傷了一個貴州的太學生,如今許多人都跑來向下官抗議,就連幾個司業、主簿也多有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