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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繼祖挺胸腆肚地道:「嗯,著人都堆在院裡了,我留了三百人聽用。不過……東廠的番子平素只負責緝司探報、奉命拿人,兵器大多是刀槍,連弓弩也沒有幾把,都說東廠有很多高來高去的江湖人,他蹦得再高,難道還能敵得了咱們的勁弩長弓、火銃大炮?大人準備這些東西做什麼?」
楊凌笑道:「東廠現在還有八千名番子,其中不乏從江湖中招募來的好漢,要他同咱們的軍隊作戰,那是以卵擊石,可是若趁亂逃走卻也不好攔截,我們要將他們圍堵在東廠內,不能讓他們四處逃竄。」
「再說,打仗麼,當然是傷亡越小越好,兵無常形,以詭詐為道,不一定要硬拼硬砍!」他一拍彭繼祖肩頭,呵呵笑道:「今日剿除東廠,本督是『化學戰』、『火器戰』『攻心戰』、『宣傳戰』為主,把你的大刀收一收,隨本督上房頂瞧瞧熱鬧去!」
彭繼祖莫名其妙地道:「什麼化學、宣傳?我帶了半輩子兵了,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吳傑在金陵時聽了這名詞也有些奇怪,已經問過楊凌,便向彭繼祖笑道:「軍中的飛天神火毒龍槍你見過吧?大人說的化學戰與這毒龍槍有異曲同工之妙。」
明軍發明的飛天神火毒龍槍有時在槍尖下綁赴火箭,臨敵時點燃火箭,飛箭殺敵,如果敵人藏在洞穴、高屋中,還可以在頂端系上嗆辣熏人的藥物點燃後舉入其內迫敵暈迷或逃出來,吳傑這一解釋,彭繼祖才明白過來。
不過這種武器用處不廣,威力不大,所以彭繼祖囿於習慣,壓根沒想到這場城市巷戰,可以大量使用這種方法,避免大規模正面衝突。
楊凌有此創意,卻源於他在落雁灘被熏暈的事,那次被嗆得死去活來,使他記憶猶新,這次讓士兵每人背了一個大包袱,不但裝了許多易生濃煙、辛辣嗆人的東西,還要高文心開方子,準備了許多迷亂神志、讓人身體酥軟的中藥材。
楊凌登上一幢房屋頂處,北方尋常房屋皆是翹起的屋脊狀,這座也不例外,後因在四合院上方罩了頂,才形成一個木座的平台。北鎮撫司和東緝事廠比鄰而居,這條大街上除了這兩家,也沒人願意和他們作鄰居,空空蕩蕩的正方便內廠人馬動手。
兩個院子中間隔著一塊空地,月華如水,楊凌瞧見影影綽綽許多官兵已將東緝事廠團團圍住。內廠人少,而東廠院落極大,若強行攻入必然出現圍堵空隙,這般守在外邊卻能風雨不透,確保不會漏過一人。
楊凌點了點頭,彭繼祖招手喚過一名番子,取過他的弓來親手射出一支響箭,銳嘯聲破風而去,楊凌這一邊正在順風的位置,許多官軍點燃了背來的包裹,跑動著丟過一丈多高的圍牆,「化學戰」開始了。
……
東廠大堂左小廳內,範亭坐在「精忠報國」大匾下,面沉似水,一言不發。七個大檔頭全都坐在下首,這些殺人不眨眼的酷吏在廠公面前就像溫順的貓兒一般,全然不見平素的跋扈蠻橫。
範亭沉默半晌才陰沉地道:「宮裡落閘上鎖提前了兩個時辰,派出四撥人馬,卻連一點消息也探聽不到,你們看,宮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大檔頭宋士俊遲疑了一下道:「廠公,今日三公九卿會同百餘名京官聯名上書,逼皇上誅除楊凌和八虎,皇宮突然鎖宮,是不是皇上生了怯意,一時又不知該如何應對,所以才……」
二檔頭巴龍三角眼凶光亂射,不客氣地截住老大的話道:「大檔頭,恐怕不對勁兒,就算皇上鎖宮,司禮監的人也不可能沒有辦法遞出消息來,何況所有的宮防處都有我們的人安插在裡面。
現在皇宮裡毫無動靜,我們的人在四門用各種方法聯繫,裡邊一聲不吭,依我看,恐怕司禮監不是沒有消息要傳出來,而是想傳也傳不出來了。」
緝事廠的官不按朝廷品秩和職位數安排,全由廠主自行設定,範亭不設並列檔頭,而以名次依次下排。四檔頭甘敬堂聽了瞿然動容,不敢置信地道:「這怎麼可能?皇上有這麼大的膽子?內廷外廷已經聯手,他敢不顧一切擒拿司禮監的諸位公公?再說……他有兵可用麼?西廠範亭也不是傻瓜,豈肯聽命行事?」
範亭若有所思地道:「少年天子,心高氣盛,不計後果地胡為也不是不可能,他若下嚴令,苗逵又不是我們的同路人,他敢不奉詔麼?」
「唔……為了以防萬一,立即再派出些探馬觀察京中動靜,其餘所有人都留守廠內不得妄動。」他冷笑一聲道:「皇上就算掌握了宮城又怎麼樣?明日一早,如果宮門還是不開,我們就以宮中有變平亂為名強行闖宮。」
六檔頭周起鳳遲疑道:「廠公,會不會是八虎聽了消息,狗急跳牆攛掇皇上鎖宮?又或者……楊凌已秘密回京?」
範亭一怔,沉吟片刻,搖頭道:「不會,我們一聽說王瓊被殺,便立即暗布人手,楊凌若是回京,內廠那邊、威武伯府還有皇宮裡邊那麼多眼線豈會全都看走了眼?而且這些天內廠在我們的挑釁下步步退縮,一直毫無動靜,也不像是有了主心骨的模樣……」
他嘴裡這般說著,神色還是有些不安起來,話未說完忽地立起道:「速速下令,將派出京的人馬全部召回來,還有,起鳳,你馬上去趟鎮撫司,請張提督、牟鎮撫調集周圍諸鎮錦衣衛回京,如今我們挾泰山以壓卵,顧不了那麼多了,就讓楊凌自己踏進這龍潭虎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