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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到了東西的人連口氣都來不及喘,立即從兩側殺出重圍,緊緊攥著手中的項鍊、耳環逃之夭夭,後邊衝過來的百姓見桌上已經沒了東西,心有不甘,立即沖向別處,見到什麼值點錢的抱起來就走。香爐、蒲團、懸掛的布幔,就差拿把小刀刮佛像身上的金粉了。
這些原本就意志薄弱,很容易被他人言語、情緒所左右的信徒是很容易被感染的,尤其是此刻貪心已起,又是在這樣狂熱的場面刺激下,後邊的人已經沒有什麼可搶的東西時,開始心有不甘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偉哉斯言,古人誠不欺我!
這些信徒還沒有看破紅塵,他們如果不計較利益、不比常人更在乎利益,就不會捐獻大量財產種善因,期盼來世非富即貴了。別人得到了,而他們沒有,這份不平、嫉妒,使他們已經狂亂的情緒達到了巔峰。
他們痛罵著、哭喊著,全然忘記了這裡曾是他們敬畏膜拜的聖地,好像缺了這些錢一家人馬上就要餓死似的,不依不饒地圍住楊凌和樊陌離等官員,兩眼通紅,喊冤告狀,一定要得到補償、討得說法才肯走人。
楊凌要的就是這種結果,利用他們的貪慾,先告訴他們每人都將分到一大筆錢,就像四個神棍給這些信徒們開出的讓他們來世成王成侯、大富大貴的空頭支票,讓他們的心理預期先膨脹到一個高點,然後用一個突然打擊使他們的希望變成泡影。
在他們的失落中,少部分人卻實現了這一願望,其他人的嫉妒心和攀比心理因此迅速發酵,導致他們希望落空的罪魁禍首又是最崇敬的活佛身邊的人,種種心理衍化出來的盲目憤怒,很容易就可以被他主導和利用了。
「怎麼辦吶大人?」江海文緝匪抓盜半輩子,還沒見過本來老實巴交的百姓會變得像瘋狂的獅子,一時也沒了主意。
「怎麼辦,國公爺?」樊大人六神無主地轉頭問楊凌。
楊凌咳嗽兩聲,忽地跳上一張桌子,振臂大呼道:「所有的人都不要吵,統統給我聽著!」
喧囂的大廟頓時一靜,擁擠的人潮凝止在那兒,目光齊刷刷地投在楊凌身上。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神弒神!
楊大神棍在眾多信徒滿心焦灼、憤怒,急欲宣洩的時候,拋出了他親手炮製的第二篇神諭:「鄉親們不要急,四位聖僧早料到這些弟子們心志不堅、動機不純,四位聖僧在時,他們尚不敢胡為,聖僧歸返靈山,他們就會胡作非為。
昨夜,四位聖僧託夢給我,四位聖僧說,其實霸州有許多人冒充神佛,招搖撞騙,四位聖僧在的時候,因為心懷慈悲,希望能以一顆佛心感化他們,所以始終不忍揭穿他們的騙局。現在四聖僧功德圓滿,已經回返靈山了,這些騙子沒了顧忌,就要變本加厲地欺騙百姓了。
你們看,追隨四位聖僧的親傳弟子都背叛了他們,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這裡已經沒有資財可以給你們,但是你們知道霸州還有什麼人稱仙稱聖的吧?除了四位聖僧,那些大神半仙,統統都是假的,他們都是榨取百姓的錢財而已。
我們要把他們趕走,我們要把被他們騙走的錢財搶回來。現在,出發吧,四位活佛在靈山上看著你們,你們要把這些裝神弄鬼的傢伙統統趕走,維護真正的淨土!」
如同一鍋沸水,轟轟烈烈的群眾滅神運動在楊凌大手一揮下誕生了。浩浩蕩蕩的「打擊一切假神仙」隊伍呼朋喚友不斷擴大,迅速向十里八鄉傳播開去。
楊凌的話給了他們一個合理的理由,一種自我欺騙、自我催眠的心理暗示:我乾的是對的,我去趕走那些大神半仙,搶走他的錢財不會觸怒神靈,因為我是奉了真正的神聖的旨意,我是正義的!
霸州這幾年簡直成了神仙鍾愛之地,真人、法師,如雨後春筍一般不斷誕生,可是因為四聖勢力最大、影響最廣、歷史最久,所以其他的神棍都公認他們是最具神通的人,想開山立戶都要備了大禮拜碼頭的。
現在這些神棍一向公開承認是最具神通的活佛,而且他們剛剛在眾目睽睽之下白日飛升,名望已經陡升到至高無上的境界,這個時候他們的代言人公開聲稱其他一切所謂有神通的人都是騙子,又有無數的信徒作證、擁護,還有誰敢置疑?
那些神棍有苦難言,甚至難以做出任何解釋。他們不敢說四聖是假的,那麼就不能說堂堂威國公爺傳的神諭是假的,這樣就無法用任何理由反駁神諭說他們是偽神、是神棍的罪名。這就像太平天國時的東王楊秀清,當大家已經公認他是神明的代言人時,那麼最初造神的人也只能默認他的存在,否定他就是否定自己,否定自己創造的神,自己釀的苦酒只能自己喝了。
整個霸州開始了牛鬼蛇神大清洗。發動群眾斗神棍,是最行之有效的辦法,既不會招致百姓們的反對,而且各縣各鎮,哪兒有大神,哪兒有半仙,這些老百姓最清楚。
而且這些信徒口口聲聲說是奉了四位聖僧的旨意,所以根本不曾發生信徒之間的械鬥,許多大神半仙的信徒在聽說威望最著,而且已經白日飛升的四位聖僧把他們信賴的神仙定性為神棍之後,立即反戈一擊,加入了倒攻清算的陣營。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切,以神之名!
……
霸州的神棍們這個年不好過,一個個都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最令他們痛心的是,這些攆得他們東奔西竄,丟家舍業的百姓,打起的居然是他們一向用來蠱惑百姓的旗號。這些往日裡威風不可一世,到處受人尊敬的大神半仙們,敗在了他們自己創造的神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