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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寅不敢再言語了,連忙唯唯退下。
楊凌隱約記得歷史上曾有過幾次重要的戰役援軍因為迷路而貽誤軍機的事,這是古代行軍常有的事。剛剛已經殺了個夏守備,現在擺明是自己的軍事判斷有誤,才導致全軍被動,不能再對張寅多加責備,是以只是責斥幾句,然後對許泰道:「你的人馬休整一下,然後尋船過河,同時派人迅速探明響馬盜的行蹤。」
許泰領命,急急出去了。楊凌見江彬滿臉白布,只露出一雙牛眼,正傻愣愣地站在那兒,不覺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打趣道:「且去休息一下吧,你作戰勇猛,本國公會具折向皇上給你請功的,只是可惜了,這一箭穿腮破了相,英俊威武的江游擊,就露下威武了。」
江彬見帳中沒什麼外人了,便擠眉弄眼地霍霍一笑道:「男人嘛,有個模樣看就行了,還怕長得醜?我又不是賣屁股的。」
楊凌摸了摸鼻子,把眼一瞪道:「少說廢話,下去歇著!」
江彬連忙應聲退下,片刻工夫,就聽外邊江彬高聲喝喊:「哎,小伍哥,你慢點走,那啥……找幾個土匪頭子幫我打聽打聽,我那小老婆是不是被他們拐帶走了,是死是活哇……」
楊凌聽了搖頭苦笑:「這個夯貨,倒是不怕腮幫子疼。」
……
楊凌緊鑼密鼓地安排善後,部署追擊,趙瘋子、邢老虎則在焦寨口登岸,加上趙瘋子沿河而下帶出的四千人,號稱兩萬人馬,沿靈寶、洛寧、宜陽而行,大有攻取洛陽之勢,此時河南方向軍隊正在黃河沿岸集結,反被他們拋在了後邊。
洛陽知府江橫溢大為緊張,連忙集結一切能夠調動的兵力進城,緊閉城門,然後又召集闔府士紳,慷慨陳詞,動員大家有人出人、有錢出錢,合力抵抗流匪,民壯全部登城作戰。
江知府說得聲淚俱下,簡直如同臨終遺言,士紳們嚇得魂飛魄散,這一嚇倒真捨得出血本,他們捐獻了足夠的金錢充作軍資,又把家丁男僕全部集中起來,交給知府大人組成民壯上城備戰。
整個洛陽城人心惶惶,不料趙瘋子卻繞城而過攻向了伊川、汝陽。與此同時,紅娘子的隊伍棄舟登岸,沿藍田、商洛、丹鳳,迅速拐入河南,攻打西峽、浙川。
紅娘子一身男裝,唇上粘了兩撇八字鬍,對外也自稱趙瘋子。兩支軍隊彼此應和,官府一時也搞不清哪支隊伍才是趙瘋子親自指揮的隊伍,眼看兩個趙瘋子有在南陽合兵之勢,這一來南陽唐王大為驚恐,連忙向都指揮使司要求派兵增援,官兵遲遲不到,趙瘋子卻沿寶豐、南召一路下來,把唐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中條山生死存亡的一戰,奠定了趙瘋子的領導地位,包括響馬盜內部許多首領,現在都對他信服有加。邢老虎過河之後病情加重,只能坐車而行,加上他的主力幾乎被消滅殆盡,這支隊伍實際已經掌握在趙燧手中。
戰火硝煙,在河南重新燃起。
九月初三,楊凌率許泰、江彬所部官兵渡河到了洛陽,洛陽知府江橫溢眼巴巴地盼來了援軍,一下子有了主心骨,連忙帶領滿城士紳接迎,把楊凌請進城中。
江橫溢興沖沖地道:「國公爺,您可算來了,河南被白衣軍鬧了一通這才剛走,響馬盜又闖了進來,百姓人心不安吶。趙瘋子猖狂至極,也只有國公爺您,才令他們吃了大敗仗,您來了,百姓們就有了盼頭了。」
楊凌淡淡一笑,沒有理會這些馬屁,只是問道:「江知府,響馬縱橫,最忌製造大量流民為其裹挾,你雖是文官,但是政才是戰的根本,所以你的任務也是最艱巨的。替天行道不是喊出來的,所謂的義軍也不是自己能封的。」
他看了一眼在座的官員、將領和富紳們,說道:「若論優勢,朝廷的優勢反而不是集中在軍隊戰力上,衛所雖經整頓,戰力仍然不高這是事實,朝廷獨有的犀利巨炮面對著流動極快的悍匪,用處又不大。至於說到弓箭刀矛,官兵有,百姓也有。
白衣匪在河北、山東為什麼一呼百應,那麼多人追隨?因為貧苦百姓多,豪紳財主壓榨得太狠了,匪亂之後又沒有及時安撫,百姓們活不下去。」
楊凌到了這個時代,親眼目睹所發生的一切,才知道什麼起義都是後來人給的評價,如果以為冠以起義二字,就以為百姓們是絕對擁護、就跟著拋頭顱、灑熱血,完全不過是唯心之論。
說到底,百姓是為了活著,你得有明確的政治綱領,能夠讓百姓信服才行,而白衣軍響馬盜欠缺的就是這一點,得意於幾次軍事上的勝利,根本決定不了最終的成敗。老百姓只看現實,你對他有好處,他就擁護你,對他沒好處,他就反對你,就是這麼簡單。
所以山東剿匪剛剛告一段落,楊凌立刻在政策朝綱上發起攻勢,促請皇帝進行改革,種種安民策略起了效果,流民得到安置,百姓有了希望,白衣軍下江南後不但再沒有一呼百應迅速壯大的機會,反而處處碰壁,與其說是官兵在軍事上取得的成功,不如說是政治上產生的強大效果。
何況正統觀念深入民心,大明還遠沒到喪失民心的地步。在這個封建時代,正統,在武裝鬥爭的時候,絕對可以產生強大的物質力量,後世認為的起義英雄,在當時大多數百姓眼中不過流賊罷了,趙燧軍還是名氣比較好的,一入河南引起的百姓恐慌,就足以證明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