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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進了房間正要側身施禮,範亭呵呵一笑道:「免了免了,知道你身子不方便,不用行大禮了。這位就是咱們王公公了,你兩位還是頭一次見,以後還要常打交道的,熟悉熟悉,以後也好行走。」
那老太監呵呵一笑,聲音有些嘶啞:「你就是楊凌啊?嗯,瞧著是個人物,皇上把差使交給咱了,皇宮裡頭咱家又不便召你去,所以就到范公公這兒來坐坐啦。一會兒讓范公公陪著你去營里走一趟,咱家歲數大了,可折騰不起,新去了軍中,也得有個人幫襯,范公公還給你們調了兩個人隨你軍中聽用呢。」
范公公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接口道:「是啊,就是柳彪,楊一清那兩個人,你也認得,人機靈,武藝又好,你帶去當個親兵,也稱心些。」
楊凌忙道:「是是,多謝公公。」他心中暗暗提了幾分小心:「這位范公公是真的有心幫我,還是安插眼線在我身邊?柳彪這兩個人隸屬錦衣衛,他說調便調來了,看來這位范公公和張提督關係可不一般吶。」
楊凌在對面椅子上小心坐著,抬頭瞧這老太監,王岳佝僂著身子,眼窩深陷,和他說著話兒,時不時地還沾點兒口水塗抹眼角,像是患了乾眼病一類的毛病。
一位跺跺腳北京城地皮亂顫的大人物,竟是這麼個風吹就倒地的尋常老頭子,實在太出楊凌預料,畏懼之心也便去了。老王岳說話有點兒囉唆,說了半天也不過就是皇上眷愛,要盡忠職守不要負了聖意一類的套話,倒是範亭見老公公翻來覆去也沒講出什麼來,趁他口乾喝茶的工夫,給楊凌介紹了下營中的情形。
待王岳在兩個小太監的攙扶下離去以後,範亭便召了兩頂官轎,領了百餘名番子,陪同楊凌直奔神機營。京師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共近十萬人,分別駐紮在北京四城。
神機營駐紮在南苑,設營官一人,副將兩人。營下編中軍、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軍,全營共計兩萬五千人。神機營的營官曆來由京中王公擔任,但這營官卻是個虛職,有職無權,根本無權參與軍務,是以軍中大事由兩位副將打理。
神機營副將張春、六紹洪早聽說這位少年得志的參將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兩個人老於世故,早已設擺香案,隆而重之地迎接這位東廠督主和御前紅人,等著宣聖旨、授手印了。
此時左哨營校場上旗番招展,全軍肅立,將士們個個衣甲鮮明。陣前有十多匹騎著戰馬的將軍,在靠近轅門的地方正在靜靜等待。
一騎神俊的黑馬打了個響鼻了,腦袋撲稜稜地搖了搖,馬上的將軍拍了拍馬首,安慰著愛駒,然後微微歪了歪身子,向中間馬上一位全身披掛了黑色盔甲,如同石雕鐵鑄般的將軍懶洋洋地道:「鮑參將,我說咱擺這麼大陣勢做什麼?」
那位黑甲將軍哼了一聲道:「是鮑副參將,劉都司不要逾了規矩!」
劉都司窒了窒,笑嘻嘻地道:「鮑大哥,齊參將高升了,咱們左哨營除了你,誰還配統領這五千健卒呀?聽說這位新任參將是個書生,嫩得毛還沒長齊呢,咱用得著這麼看得起他麼?」
那位虎目黑須、威風凜凜的將軍紋絲不動,盔甲上頰當,喉嚨連他半邊臉都遮了起來,所以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聽了劉都司的話,他的眼皮子抽動了一下,仍是默然不語。
另一側一個身材精壯的將軍用鞭梢頂了頂眉批,露出汗涔涔的額頭。焦躁地道:「就是嘛,這麼甲冑齊全,好像聖上親臨似的,都快熱死我了,我說鮑大人,你這小子什麼來路啊,不用這麼給面子吧?」
「嘿嘿!」一個身材瘦削的麻臉將軍晃著腦袋,盔甲上火紅的流蘇隨風飄起,他撇撇嘴巴笑道:「什麼來路?你們幾個也太無知了吧?我早打聽明白了。這位新上任的參將大人是太子侍讀,據說和壽寧侯張家關係匪淺呢。前兩日他為去尋醫救治娘子,連皇上的聖旨都封辭了,可倒好,他把當今聖上晾在金殿上,愣是沒事兒。人家宮裡有人呀,聽說皇后娘娘力保的,唉,人比人氣死人吶,咱們沙場征戰,苦熬半生,人家剛他媽的鑽出娘肚子,就一腳蹬到咱頭上去了。」
黑甲將軍臉頰抽搐了一下,低喝道:「連都司,你給我閉嘴!」
連都司聽了他訓斥,悻悻地一撥馬頭到了轅門口,向自己的心腹冷笑道:「齊參將升遷,他老鮑還以為自己能頂上這缺兒呢,現在希望落空,就趕緊兒的拍人家馬屁了,還真夠熊的。」
那位副都司四下看了看,說道:「大人,這可未必呢,你瞧鮑將軍那架勢,像是夾道歡迎麼?我看搞不好,他想給這位新任參將來個下馬威呢。」
連都司眼神一亮,笑道:「要真是如此,那可有樂子看了,我聽說那楊凌雖是書生,可是劉大夏劉尚書都誇過他呢,最不濟也是個趙括,這種少年得志的人,最受不得人激,他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這要和老鮑硬碰上了,嘿嘿嘿嘿……」
他一臉的麻子都泛起了紅光,這幾天他四處打點,沒少花錢,原指望老鮑升參將,他能混個副參將,想不到憑空蹦出個楊凌來,銀子全白花了,心裡正心疼著呢,要是鮑盡沈和新任參將鬥起來,不管誰滾蛋,他不都又有了機會嗎?
一陣馬蹄聲響,張春、劉紹洪兩位副將帶著幾十個親兵,陪著楊凌疾馳而來。楊凌不敢坐實了,雙腿緊夾馬腹,臀部虛抬,叫人一瞧那古怪的姿勢好似連馬也不會騎似的,轅門口一眾將官瞧了不禁面露鄙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