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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要「塌」下來了,大學士和禮部尚書進諫,代表著內閣和執掌禮的衙門也贊同百官們的意見,第一回合取得了階段性勝利,風向標至此完全明顯了,清流們圖窮匕見,上書從指斥皇帝有悖人倫禮儀、不守孝道,開始直接要求皇帝下罪己詔,反省己身,修正錯誤。
正德皇帝病體稍愈還抱病上朝,此時身體漸好,卻拒絕臨朝,開始恢復他剛剛登基為帝時那種玩世不恭的態度,正德的態度激起群臣更大的憤怒,也給了他們更多的攻擊理由。
恰好此時宣府巡撫陸完進京,他的轄地離得近,是奉令最先回京述職的一批巡撫。本來這些封疆大吏們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荒唐事,所以對劉瑾這項命令還有些不以為然。
可是延綏巡撫不理會劉瑾的命令,拖延不行,劉瑾竟然派了錦衣衛直接把他下了大獄,陸完聞訊嚇破了膽,一路快馬進了京,到底還是遲到了。無奈之下,陸完只好在重禮之外又多備了一份,上門叩見劉瑾,劉瑾收了禮,又對他痛罵一番,開恩要他留職察看,稱為「代職」。
這位老哥送完了禮,私事辦完了公事還沒辦呢,進了京總得見見皇上,可是皇上現在偏偏誰也不見,只好天天在朝房裡混日子,一來二去的,和六部九卿們都混的熟了。
陸完並不知其中內幕,可是眼見京中情形如此緊張,六部九卿躍躍欲試地要跟著楊廷和及王華上書,以便博個好名聲,便出言勸道:「各位大人,皇上年少,血氣方剛,那是吃軟不吃硬的,群臣上書,皇上生病,這麼僵持著對朝廷諸多不利,各位大人此時上書,那不是火上澆油嗎?」
六部九卿想想,也的確不能把皇上逼得太緊,劉宇和張彩雖已成為劉瑾死黨,但他們打的主意就是讓別人當出頭鳥,其他尚書們不出頭了,他們也就罷了手。
劉瑾聞訊大怒,找個由頭把這位壞其好事的巡撫叫去,又是一頓臭罵,把他罵得狗血噴頭,可憐的陸大人不知緣由,還當是送的禮劉公公還是嫌少,可是帶來的銀子全用光了,只好東家西家地借,然後賠著笑臉給劉瑾送去。
劉瑾收了禮,也知道他是無心之舉,本打算就這麼放過他了,可是沒料到這位試職巡撫不放心,想想威國公那是宣府出來的人,本鄉本土的,還能不照顧一下,所以登門拜訪,又求托楊凌,萬一皇上要貶他的官,請楊凌代為說和。
劉瑾就怕楊凌壞他的事,早派人盯著他呢,聞報陸完去走楊凌的門路,老劉又是大怒,難道我堂堂內廷首相,權傾朝野的劉公公,比不得他一個在野的威國公?
陸完再次被劉瑾叫去,痛罵不休。這三罵下來,陸完皮了,快讓人榨成幹了,他老劉還讓不讓人活了?反正京我是進了,遲到之罪已經免了,你還能把我怎麼樣?打不了罷官,老子不干啦!
陸完做了這麼多年的官,當年一點書生意氣、士子血性早就磨光了,今日卻被劉瑾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給激出來了,老陸也不跪著裝孫子了,噌地一下站起來,脖子一梗梗,扭頭就走。劉瑾還沒見過這樣求人的呢,倒被他弄愣了。
陸完回去就收拾包袱準備滾蛋,不料等了兩天,由於劉瑾摸不透他為什麼見過楊凌之後,態度突然變的這麼強硬,如今他正要對付王華,可不願節外生枝壞了大事,所以愣沒敢動他。
堂堂宣府巡撫,撂下地方那麼多大事不管,走也走不了,留著又不知道還能不能做官,無所事事的,只好整天價在京里窮晃。
高層如此,還能維持表面平靜,但是低級官員卻無所顧忌,他們不像高級官員們久經官場老成持重,持政久了分得清孰重孰輕,知道迂迴委婉的鬥爭手段,這些從認字兒就捧著聖賢書灌輸了一腦子「禮義廉恥」的書生們,說理論頭頭是道,可是遠沒達到「入世」的水平。
真理在自己手中,那還怕什麼?皇上不知禮、不守禮,為人臣子的此時不盡臣子之道,不表忠心,那什麼時候出頭?忠臣不怕死,怕死非忠臣。高級官員顧慮重重推諉不出,那我們自己出面。
弘治十八年進士、刑部主事黃鞏,求閱狀元舒芬的疏稿後,感到尚未盡切,怕皇帝不夠覺悟,於是又獨奏一疏,給正德皇帝當頭來了一棒子,矛頭直指正德寵臣劉瑾,開始擴大打擊目標,他的這份奏摺成為朝爭的導火線,議禮就此變成了議政:「如今天下只知有佞幸權臣,而不慮有陛下。寧肯違忤陛下,而不敢稍抗佞幸。禍本已生,陛下尚不知也,待禍變將起,恐陛下知之晚矣!為陛下計,請崇正學;開言路;正名號及綱紀法度;排除佞幸小人……否則,恐國難已急至眉睫!臣自知此言必為奸佞所不容,斥臣為誹謗朝政,但臣寧死直言,諫請陛下勿為奸佞所誤。」
黃鞏確是一片忠心,情知此折上奏,必受劉瑾打擊,罷官丟命也不稀奇,卻仍雄赳赳氣昂昂,慨然上書。車駕員外郎陸震,見此奏稿義正辭切,比自己文化水平高,就把自己的疏稿撕碎了,在後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位卑官員見狀,紛紛簽名,聯名上奏。
這小官兒批評語氣之激烈,絲毫不下於後世著名的狂生海瑞寫給嘉靖皇帝的奏疏,正德一肚子火正沒處發呢,這封奏摺出來,立即讓正德也抓住了把柄:「朕失禮違和?罷了,誰叫朕說錯了話辦錯了事呢,朕是自作自受,早知道這樣,跪死你這幫孫子!可是你現在扯的也太遠了吧?我就是沒讓你們下跪而已,怎麼嚴重到國將不國了?奸臣,誰是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