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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形成混戰的地段,官兵們前方是長槍陣,後邊的士兵熟練地拉弓放箭,火銃齊發,滿天飛蝗箭雨,原本戰無不勝的白衣軍在這片地段完全沒有了還手之力,近處攻不過去,腳下跑不起來,更可怕的是攜帶的箭矢已經用光了,白衣軍終於嘗到了慘敗的味道。
又是一片箭雨,數百名白衣軍慘叫著跌下馬來,有些見機得早,見戰馬陷在泥沼中地面被踏得稀爛,已經不能行動自如,不肯再坐在馬背上當靶子,便紛紛躍下馬來,狠狠在馬股上刺上一刀,借著馬狂奔而出的機會試圖逃跑。
易晨風揮舞著鋼叉,來不及裹傷的背上一片鮮血殷殷,他已經失血過多了,眼前一陣陣發黑,縱目四望,到處都是喊殺的人群,猶如一撥撥潮水,他們且戰且走,已經距南京越來越近了,可是圍攏來的官兵也越來越多,現在毫無疑問,官兵確實在南京周圍布下重重埋伏,就是等著他們走出江西,自投羅網的。
可是楊虎現在仍要往南京去,他現在已經不是為了打不打南京,能不能打下南京,而是為了去找到其他兩路兵,合力殺出重圍,否則只他一路,如今已是人困馬乏,箭盡糧絕,根本無力再流竄回江西或攻擊兵力部署更加嚴密的浙江了。
「虎哥!」易晨風大吼,可是四下人潮洶湧,已經不知道楊虎殺到哪個方向去了,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他的肩頭又被長槍搠中,身邊兩個追隨多年的親兵亡命地向前殺去,他們盪開了三柄槍,刺死了一個人,緊跟著一聲慘叫,左邊的侍衛後腰被一柄長槍刺了進去,槍隨即拔出,鮮血汩汩。
右邊那個只是略一走神,四五桿兩丈長的竹槍就從四面八方扎進了他的身體,易晨風大吼,提韁前沖,戰馬卻猛地一聲悲鳴,兩個趁機竄到馬前的官兵已經劈斷了馬腿,易晨風臉上又是汗又是血,模糊中剛欲站起身子,就見面前兩柄血乎乎的鋼刀迎面劈了下來,凜厲的刀風后面是兩充盈著殺氣和興奮的臉。
他率軍突圍,不斷發號施令,周圍激戰的官兵已經知道他在白衣軍中地位不低,他的頭,幾乎代表著同等重量的銀子,誰不興奮?
吶喊聲、廝殺聲、兵刃交擊聲響成了一片。空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浩大的戰場上,人如螻蟻,即渺小又偉大。渺小在他們隨時可能被這激烈的戰潮湮滅成一具死屍,偉大在他們隨時可以決定別人的生死,哪怕那是一個叱吒風雲的將軍。
「殺!」海潮般隆隆作響的喊殺聲狂湧進楊虎的雙耳,他也已經力盡了,兵馬被分割成一個個的小塊,四下眼全是一雙雙血紅的眼睛,交錯鏗鏘的兵器交擊聲,他身邊只剩下不到二百人,而且各自為戰著,根本顧不及彼此。
楊虎猛揮鐵棍,將面前的官兵砸得人仰馬翻,這已經不知是他搶過的第幾件兵刃了,鋪天蓋地的官兵吶喊著和白衣軍們戰在一起,這是完全軍伍的刺殺,沒有什麼防守的招式,劈砍,刺殺,再劈砍,再刺殺,簡單有效。
「大勢已去了,去找劉七、趙瘋子,要不然就喬裝改扮潛回太行山去,總有一天我會東山再起!」楊虎飛快地盤算著,一撥馬頭,開始獨自向外衝去。
波浪洶湧中仿佛被刀刃劈開一道縫隙,楊虎累得汗透衣襟,已經精疲力盡,可是官兵的體力也在急劇下降,仍然抵擋不住他勢不可擋的縱橫衝殺,身邊的幾個親兵想追隨過去,可是無數柄長槍和飛箭,阻住了他的去路。
楊虎倚仗一身強橫的武功,單槍匹馬殺到邊緣,舉著已經有點扭曲的鐵棍又砸死兩個官兵,順手奪過了一柄單刀,剛剛習慣性地挽了個刀花,扭頭一看,只見七個八沖在邊緣的官兵張弓搭箭,目標正是他這裡。
楊虎大駭,倏地一個鐙里藏身,戰馬中箭,長嘶,隨即不分方向地狂奔起來,戰馬奔出片刻,前邊一片灌木叢阻路,楊虎剛剛落馬,就見後邊有人追跑開弓,楊虎急忙一挺腰,一個魚躍,閃電般躍到灌木叢後,方才立足處十多支鵰翎箭釘在地上,箭尾猶在發抖。
楊虎一刻不敢停留,貓著腰呼呼地喘息著,從灌木縫隙中急竄奔逃,跑到一處小溪間,他伏在石上,把頭一下扎進水裡,滿頭血汗一衝,隨即不待水清,立即捧水狂飲。
火熱的肺腑得到了滋潤,楊虎連氣也來不及喘勻,就立即向前繼續逃去……
南京城頭,周德安全身甲冑,立在城樓上看著城下進出的百姓。
自從接獲楊凌的將令,南京城已經戒嚴了,城門上全部駐紮重兵,作為江南第一大埠,除非敵人已經戰到近前,被迫閉門迎戰,是不可能完全關閉的。
柴米油鹽、蔬菜肉食需要進城,供應龐大的城市人口,城中許多東西也需要輸運出城。方才官兵們捏著鼻子送出城的,就是按照周德安命令,將全城馬桶集中出城的車隊。若是早早閉城,光是這些馬桶,就能讓整座南京城變得臭氣熏天。
他背著雙手,慢慢踱著步子,說道:「現在每天開城時間集中在三個時辰之內,的確有諸多不便,可是大戰在即,總不能大敞四開,等人家攻到城下再關城門吧?關守備啊,南京城裡那些皇親國戚、文武官員、還有豪紳大族,你那裡好生說說,我也是為了他們的安危著想啊!」
周德安年約四旬,國字臉,重眉毛,赫紅臉龐,兩撇威嚴的八字鬍,顯得威風凜凜,那壯實的身子,厚重的肩背,微微一動間都好似隱蘊著巨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