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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大臣最後終於取得了妥協,用了兩個既不算太高又不太低,各方都能接受的諡字,給這位剛剛出爐的威國公定下了諡號。當下翰林院掌院院士盧瑾滿頭大汗地上前拜道:「啟奏皇上,臣等已給威國公定下了諡號。」
「喔?」心力憔悴,又被他們煩得昏昏欲睡的正德皇帝精神一振,馬上坐直了身子:「快講。」
「臣等,三公、六部、九卿及諸位才識淵博的翰林學士,經過仔細商議,依據威國公一生的彪炳偉功和他的品性德行,在正忠恭成端、忠勇穆剛德這些適宜文諡武諡的吉字中,選取了最相宜的吉諡之字,最後一致決定:威國公楊凌的諡號為……文成武德!」
「文成武德?……准!」
……
京師西郊楊家大院異常宏偉壯觀:一道加高加厚兩人多高的白色粉牆,嚴嚴實實地圍住了府內的房子,大門門楣上懸掛的燙金大匾已經換成了「威國公府」。
門旁兩隻高大威武的石獅,都顯示著主人的特殊地位。往日裡,進進出出的人總是昂首挺胸,白色粉牆裡是一片歡樂的世界,仿佛整個高老莊的幸福和機運都鍾萃於這裡。現在,它卻被一片濃重的悲哀籠罩著,到處是一片素白,似乎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過早地降臨。
大門口用松枝白花紮起了一座牌樓,以往那四個寫著「楊府」的大紅燈籠,已經換成白絹製成的素燈,連那兩隻石獅頸脖上也套了白布條。門前旗杆上,掛著長長的招魂幡,被風吹著,一會兒慢慢飄上,一會兒輕輕落下。
門前空地正中,搭起了一座高大的碑亭,碑亭里供奉著一塊朱紅銷金大字牌,上書「弘治十八年進士威國公楊」。碑亭四周,燃起四座金銀山,一團團濃煙夾著火光,將黃白錫紙的灰燼送到空中,然後再飄落在四處。
三廠密探如同遊魂一般,在楊府四周打轉兒,門前昂首挺胸,站著錦衣侍衛,也是人人冠上、腰間繫著白綾。錦衣百戶陶五按刀立在門前,抻著脖子往裡邊看,口水嘩嘩的。
常言道,女要俏,一身孝。一個俏也罷了,四個小姑娘,人人一身縞素,那叫一個美,嫩得像梨花帶雨似的,一眼看下去,真是眼花繚亂吶。
「唉!可惜!造孽呀,這年輕輕兒的,尤其那個玉堂春,這往靈堂一走,簡直就像是一輪明月,屋子裡刷地一下就亮堂了,那感覺……那感覺……讓我親一下,馬上去死都成啊!可惜了的,除了一個是皇上的女人,另外三個都是國公爺的妻妾,就是成了小寡婦兒,我也沾不了一指頭呀。」
陶五想到這裡,沉痛地嘆了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為威國公楊凌傷心惋惜呢。
焦芳敬獻了輓聯,面色陰沉地走出楊府,站在門口仰臉望天,長長地吁了口氣。又過了三天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事實上,也不可能再有什麼消息了。再停靈四日,威國公就要大出殯了,這棵剛剛茁壯成長起來的參天大樹,就這麼硬生生地折了。
「以後的政局,會怎麼樣呢?」他輕輕一嘆,走下台階正要走向自己的轎子,忽然兩個人左右一夾,把他攔住了,焦芳抬頭一看,是戴義和苗逵。
老哥倆滿臉倉皇,扯著他的袖子道:「閣老,來來來,借一步說話。」
二人把他扯到背靜處,只見牟斌和吳傑也赫然站在那兒,周圍幾個番子和錦衣衛逡巡觀察著四周的動靜。焦芳年近八旬,無論是心智還是從政經驗,遠甚於這些「年輕人」,雖說滿腹心事,倒比他們沉著。
他苦笑一聲,團團作了一揖,淡淡地道:「人力難以回天,楊大人已去,大局一目了然,老夫垂垂老矣,也是追隨楊大人最心誠的人,劉瑾容不下我,待為楊大人扶靈落柩之後,老夫就要上折請辭,告老還鄉。各位……自求多福吧。」
吳傑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他忽地一把拉住焦芳,附耳低語了幾句,焦芳兩眼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臉皮子一陣突突,雙手緊緊抓住吳傑的衣袖道:「你……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吳傑點了點頭,說道:「千真萬確,信是我們內廠的一個檔頭何思改派人飛速報過來的,他奉成二檔頭之命暗中保護楊大人,只是楊大人防務森嚴,他一直沒有辦法太靠近了,但是一直遠遠綴著,始終不失大人的消息,這消息……問題是線索只有這一點,他正率人繼續調查。」
「但有一線希望就好,有希望就有可能,我們就有機會!」焦芳老眼放光,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立即不見了。
戴義道:「可是劉瑾可不會等呀,今兒他就找了我,陰陽怪氣的,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我的主子,咱們硬抗著也不是事兒,如果他向皇上請旨,先奪了這權,安插了他的人,那……」
焦芳目光一閃,徐徐地道:「那麼……就得給他找點事做,讓他顧不上咱們。如果吳大人所言是真,得到准信兒不過是這三兩天的事了,想辦法讓劉公公忙活忙活不就行了?」
苗逵擼擼袖子,急道:「怎麼做?焦閣老儘管說,咱家馬上去干!」
他和劉瑾一向不對路子,自從靠了楊凌,和劉瑾更是路上見了彼此都不打聲招呼,劉瑾大權獨攬,又沒了顧忌,他苗逵肯定被打發到冷宮掃落葉洗馬桶去了,如何不急。
焦芳目光閃動地道:「這個……真相未明,怎麼能和劉瑾鬧翻了呢?全都回去,什麼也不要做,什麼也不要說,沒有準確消息之前,你們就做一塊石頭,不言不動不聽不聞,至於劉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