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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義怵然驚心,臉上變色道:「國公是說……皇上久懸司禮太監一職,就是想看看我們誰要去爭、誰眼熱這個職位?」
楊凌微微點頭,戴義驚惶道:「幸好,幸好咱家不曾向皇上提起。」他倏地起身,向楊凌長揖一禮,感激地道:「皇上的心事,也只有國公爺您才知道。也只有您,才肯如此坦然告知咱家,戴義實是銘感五內。」
楊凌笑笑,說道:「坐,坐下,咱們的關係非比尋常嘛,我不告訴你還能告訴誰?」
「戴公公,你說王岳權大吧?獨掌十二團營、兩廠一衛,是先帝爺最信任的內臣,當初內閣三老、六部九卿、滿朝文武試圖殺我、殺八虎,還得千方百計地巴結他,藉助內廷之力,然而他們卻最先倒霉,一夕之間成為階下之囚,你說是誰的本事?」
戴義恭維道:「當時咱家就在司禮監,對此知之甚詳,自然是國公爺您巧施妙計、力挽狂瀾,國公爺使雷霆手段,一夜之間剷平內廷,待到天明,十二團營、廠衛司禮監盡握手中,待得文武百官上朝,也只有望洋興嘆了。」
楊凌搖頭道:「錯了!若不是劉瑾率八虎哭求,穩住了皇上,我怎麼來得及回京?若沒有苗逵逮捕王岳,斷了他們調動京營清君側的念頭,他們豈能這麼快束手待斃?
還有這一次,劉瑾一朝失手,若沒有你戴公公和苗逵、張永還有牟斌巧施妙計,劉瑾焉能除掉?只怕此刻皇上息了怒,他又被赦回朝廷耀武揚威了。」
戴義眨巴眨巴眼,有點不明白楊凌的意思。
楊凌道:「內廷之險,永遠來自於內廷。若沒有八虎和苗逵,王岳不會倒。若沒有你戴公公和苗逵、張永,劉瑾也不會倒。他們那時,上得君心,下壓群臣,得罪了內廷同僚,都落得了這般下場。
現如今呢,皇上忌憚於司禮監一職,把它當成一塊試金石,試臣下忠誠之心的石頭,一塊釣出野心勃勃者的釣餌。欲謀其位,先失聖心;而一旦上位,下面又有其他幾位手握廠衛和京營的實力,無論資歷、權力、聖寵都相差無幾的幾位內官,你想想這司禮監首領一職,豈不成了一座要命的火爐,上下左右,四面煙火,誰受得了啊?」
戴義越想越怕,這哪是內相啊,這簡直就是勾魂的閻羅令牌啊,戴義感激涕零地道:「多謝國公指點,否則戴義渾渾噩噩,只怕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啊。多謝國公爺,咱家安心待在東廠,老老實實為皇上辦事,只要皇上寵信,那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楊凌微笑道:「正是此理,不過若是其他兩位上位,居司禮太監之職,那不是害了他們麼?我實在是於心不忍。況且只要他們安守現在的職務和本分,那就是你的好友臂助,不會生了嫌隙、斷了交情,你也不想他們自蹈死地,然後換上個毫無交情的太監當西廠或者京營首領吧?」
戴義點點頭,忙道:「國公有何妙計?」
楊凌笑道:「你今日能來,明日他們定是也要來的,到時我把皇上的心意稍稍暗示一番,他們就不會再起貪婪之念了。可是司禮監又不能空著,我看你們不如舉一個忠厚老實的內監做司禮首領,這樣你們就能相安無事,平平安安。
就像王岳、範亭他們,王岳是司禮太監,把持內廷幾十年,下邊範亭等大太監各司其職,既不受約束,又不怕被人剝了權,要不是他們受外廷蠱惑,逼宮亂政,現在還安安穩穩地坐在那兒呢,哪輪到別人上位呀?你原是司禮監四大首領太監之一,對此應該深有體會。」
戴義想起王岳做司禮太監時,各大首領相安無事的情景,不禁連連點頭。
楊凌若無其事地道:「你不妨循此例,主動向皇上舉薦一個老實忠厚、沒有野心的內監任司禮首領,這樣對你現在的權力沒有影響,又可以向皇上表白忠心,顯示出你的忠誠和毫無野心,何樂而不為呢?唔……我看那個杜甫就不錯,憨厚老實、資歷人脈又比不了你。」
「好!多謝國公爺指點,咱家現在就回宮,向皇上舉薦司禮首領。」戴義激動得滿臉通紅:「萬幸啊萬幸,幸好走了這一遭,否則失了聖寵、丟了性命,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這一趟來的值、這禮送的值啊!」
戴義連忙道謝離去,急匆匆地進宮去了,生怕別人搶在他前頭向皇上表白自己大公無私。
苗逵提著厚禮登門了。
楊凌正趴在床上,享受著高文心的妙手按摩,他披上袍子,走到外間,和苗逵分賓主坐了,兩人寒暄一番,楊凌推心置腹地道:「苗公公不是外人,我就對你實話了吧,內廷司禮太監一職,久懸不動,那是皇上的一個餌啊……」
……
苗逵興匆匆地走了,帶著一種沒有落進陷阱的幸福感。
張永隨後來了,隨後也幸福地走了……
內廷司禮監首領之職,意外地落到了忠厚老實的杜甫頭上,更難得的是,皇上突然決斷,調整了內閣大學士和六部尚書人選,外廷還在餘波蕩漾、議論紛紛,內廷三巨頭卻眾口一詞,空前的團結,杜甫做內相,勢不可擋。
朝廷中的權力爭霸賽終於塵埃落地了,朝廷派苗逵為監軍再赴霸州,與許泰一起節制霸州附近諸府道六萬大軍,開始圍剿響馬盜。山東巡撫調兵遣將,天津巡撫、保定巡撫各自奉命帶軍入山東,聯合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