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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門楣,筆直的通廊,一排風磨銅氣死風燈由大門每隔五步便掛了一盞,一直延伸到中廳,照得院子裡恍如白晝。
「咱家已令蘇州織造擴大生產,那些個人的織坊也按照大人的吩咐,叫他們各自負責一塊,產絲的專門產絲,織羅的專門織羅,產成品由織造局統一收購。
這樣一分工每家都節省了大量人力物力,生產的速度也快了許多,而且各家之間是相互供應的關係,誰也離不了誰,各家織坊也沒有互相拆台、撩陰腿下絆子的了。」李大祥是被楊凌的「笑裡藏刀」嚇破了膽的人,一落座便討好地道。
楊凌笑道:「辛苦辛苦,類似瓷器、絲綢、布匹、佛經、詩詞這些東西,高中低檔都要準備,通商後可以高價銷往日本國。」
他飲了幾杯水酒,興致頗高,眼前又全是下屬無需顧忌,一時性起順口笑道:「這陣兒made in china可不是廉價製造,呵呵,那可是三分本錢七分高利的好東西。」
李大祥瞠目道:「大人說……沒的人……揣什麼?」
楊凌哈哈大笑道:「呃……我是說大明製造,哈哈,方才是一句番語,李公公勿需介意。」
谷大用忙自作聰明地搶著解釋道:「楊大人府上養著幾個來自遙遠西方紅髮碧眼的番人,大人這是說的該國的番語。」
李大祥幾個人作恍然大悟狀,連忙又表示了一番欽佩、讚美。
楊凌道:「不過諸位大人可要記著,說是民間自由通商,然則煌煌華夏非蠻荒小國可比,吾等乃為聖朝之臣,天子之屬,需行引導教化百姓之責。若聽之任之,豈不顛倒乾坤,敗壞社稷,而市井之徒大行其道,嗚呼悲哉!
不能完全由著百姓們來。要引導,懂麼?不該多進、不該多出的東西,在制訂稅率的時候,就要調高一些,百姓自然就少碰那些東西,咱們要多進日本國的硫磺、刀劍、蘇木、以及銅礦等等,少進玩賞之物。
還有,閔文建閔大人明日就會趕來見我,不過我已聽說軍中屯田種植的南洋作物長勢極好,明年大量種植後有了餘糧,也要酌量銷往彼國,不要只看到眼前利益,要讓它離不開咱們。」
李大祥擔心地道:「大人,織造局已屯積了大量松江等地收購上來的布匹、絲綢,聽聞日本國如今諸侯混戰,極是貧困,他們有錢財買咱們的東西麼?」
谷大用得楊凌授意要他密切注意日本國動向,廠衛已傳回一些情報,心中有數,是以聞言便道:「老李,這個你儘管放心,日本國雖小,卻多金礦、銀礦,這些年到處打仗,田園、城市處處荒蕪,迫於無奈,各地大名正在紛紛開山採礦,他們別的沒有,這金子銀子可是源源不斷。」
李大祥一聽這才放下心來,臉上頓時換了一副輕鬆的笑容。
楊凌其實也沒安什麼好心,他借商洽開海貿易,派往日本國的使者群中混雜了大量搜集各種情報的專家,根據他們送回的情報,日本各地大名打得不可開交,治下無人安於種田、做工,以致變的越來越窮。
為了增強實力、與其他大名作戰中獲得優勢,各地大名利用日本多山,山中多有金銀礦的地理條件,正在組織人力全面開採,有遠見的大名甚至開始修建水利、鼓勵耕種。
楊凌盤算金銀是世界通用的貨幣,放到哪裡、放到何時都是值錢的東西,如果向他們提供各種物品甚至食品,解決他們的後顧之憂,那麼各地大名的注意力就會從因為經濟困頓而準備暫時休戰,從而大力發展農工業上重新轉移到爭霸上來。那麼在大明大力發展海軍同世界接軌的時候,就可以利用他們的內亂至少領先他們五十年,他們再想追可就困難了。
楊凌萬萬料想不到他的目的是如此簡單,可是因為這一舉動對未來產生了多麼巨大的影響:日本因此走上了同西班牙一模一樣的發展道路,而大明卻因此積累了一百五十年後工業大暴發的足夠資本。
歷史上戰國大名在十六世紀大量開採金銀礦,並發展經濟,使他們在僅僅五十年後就完全不必依靠同大明朝的貿易來生存,從而走上了獨立自強的道路。然而現在大明提前六十多年解除了海禁,將大量日本國急需的產品甚至糧食傾銷過去,使他們再無後顧之憂。
取之不竭的金山銀礦,使他們根本不必擔心不事生產的後果,從山中提煉了金銀,就可以從大明換取精美的絲綢、昂貴的瓷器和食物,誰還肯臉朝黃土背朝天地去種地?
這種情形恰如同時期的西班牙滅了印加王國掠奪了無數黃金成為暴發戶的情形,擁有如此雄厚的資本,在以黃金為貨幣的西方,如果用於發展生產,無疑他們將成為歐洲最富有的國家。
然而他們錯誤地以為可以繼續從新大陸掠奪無數金銀,變得只懂得揮霍和消費,結果只不過做了把金銀從新大陸向歐洲轉移的一座橋樑而已,以致數十年後出現四次財政危機,幾乎亡國。
而大明的慷慨貿易和源源不斷開採出的金銀,給了倭國同樣一種錯覺,以致他們也走上了這條路。反之大明呢?大明百姓對於黃金更喜歡把它們儲藏起來,大明朝成了一塊龐大的「吸金海綿」,黃金流進去就休想再擠出來。
這種全世界通用的黃金貨幣經過一百多年的積累,當大明的文化、法律、科技、思想意識從商至工,醞釀成熟,最終產生工業大革命的時候,提供了足夠的資金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