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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綺韻只覺一顆心像是被人死死攥在掌心裡捏著,疼得深入骨髓,憋得喘不上氣來,本來楊凌無論如何軟語相求,都休想打動她傷痛欲死的心,可是楊凌一反常態對她厲聲大吼,反而壓下了她的氣焰。
成綺韻傻傻地看著楊凌,只見楊凌氣得臉色通紅,指著她的鼻子斥喝道:「虧我誇你是女中諸葛,真是個笨蛋!你……你……我若嫌棄你,怎麼會讓你拋頭露面,擔任內廠在江南的總提調,手握生殺大權?怎麼會讓你陪在我身邊,在南京王侯公卿的接迎下拋頭露面?蠢貨!」
成綺韻被罵得一哆嗦,怯生生地地解釋道:「可……可是你……你方才……?」
「我方才怎麼啦?我還不和你解釋了,你想通了告訴我,想不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楊凌理直氣壯,一甩手就要離開。
什麼樣的女人就得用什麼樣的手段,成綺韻一向強勢,將他人玩弄於股掌之上,要想壓得住她,氣勢上就得先鎮住她。
這一手果然奏效,成綺韻滿腔的悲憤被楊凌罵得盡化作一江春水,向著東邊流啊流,別看楊凌一個字都沒解釋,成綺韻已感覺自己十分理虧了。
她見楊凌拂袖欲走,連忙搶過來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賠笑道:「大人,是卑職想岔了,大人是擔心……擔心綺韻羞見江東故人,有心替我打算是麼?」
楊凌橫了她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也不作答。
這比回答還要有效,成綺韻心裡一甜,忙討好地搖著他的胳膊,昵聲道:「大人,是卑職錯了。」她垂下頭,幽幽地道:「卑職昔年是歡場中人,名妓從良、為官人妾,是宦場時尚,在人前拋頭露面也沒什麼丟人的。」
她偷偷看了楊凌一眼,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耷拉著腦袋道:「至於莫清河曾利用卑職交好官員,可……放眼江南,值得他攀交的官兒本沒有幾個。大人讓卑職主持江南大局,卑職返回江南後,曾……曾放出風聲,說我是……」
她抬眼看看楊凌,臉色紅如石榴,喃喃地道:「卑職放出風聲,說我是大人納的侍妾,而且……極得大人寵愛,京師六部九卿、內閣三大學士被大人殺的殺、貶的貶,消息一傳出來,那幾個貪官十分畏懼,有的致仕還鄉、有的自動請調偏荒府道,生怕留在江南惹起大人殺機,所以……所以不礙事的……」
楊凌愣了半晌,成綺韻的臉色又緊張起來,輕輕道:「大人可是怪罪綺韻,壞了大人名聲?」
楊凌苦笑道:「這有什麼壞了名聲的?只是……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沿這條運河同往金陵去時,我對你說過的話麼?我說……你縱然攀附了權貴得以手握大權,可那終究不是女人的歸宿,你早晚還是要走相夫教子這條路的,這事兒傳出去,不過是替本官添一道風流韻事罷了,你將來還如何嫁得了人?」
成綺韻想起兩人當初似敵似友、他對自己心存戒備地同往金陵,忽而如今楊凌待自己推心置腹,誰說自己一腔心血徒付流水?
成綺韻抑住心中激盪,柔柔輕輕地道:「嫁得出去妾便嫁,嫁不出去妾便終生侍奉大人,為您鞍前馬後,以報知遇之恩,只要大人不嫌棄了妾,妾……縱死無怨!」
……
吳濟淵、徐經等人因為正在龍江船廠商議洽購遠洋商船事宜,所以沒有隨同楊凌一同往蘇州。欽差的三艘大船到了蘇州碼頭,谷大用、李大祥和江南道布政使、指揮使、按察使等大隊官員趕來相迎。
江南布政使岳大人雖是剛剛到任不久,可是江南第一名妓黛樓兒的大名以及她與楊凌的糾葛也是耳聞過的。在那時士子、官員眼中,風流名妓猶如一件珍貴的商品,誰有本事誰便取了去,越是有名越增身價,反正不是娶作正妻,倒是沒人在意她們的過去。
所以見了大大方方陪在楊凌身邊的成綺韻,這位頭榜進士出身的布政使大人只是驚艷於黛樓兒的美色,羨慕楊凌的捷足先登,卻從心眼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歧視。
楊凌原本確是擔心有些食古不化的官員會當面對黛樓兒有所不敬,黛樓兒心高氣傲,勢必難受這種屈辱。他卻不知這時代士大夫們對於貞節的看法兩極分化嚴重,一方面對女人刻薄到了極點,另一面又視流連青樓為風流韻事,納名妓為妾蔚為時尚,根本沒有他想的那麼嚴重。
谷大用對楊凌的到來自是喜出望外,他這些日子忙著海關衙門、市舶司、水師、和稅監衙門的建立,谷大用才學有限,不過他是吃一塹長一智,牢記楊凌的囑咐,絕不盲目瞎指揮,只是抓著人事權不放。
肯賣力、能出成效的,就是可用之人,他便放膽讓手下人去做。反正他的背後有楊凌、有皇上、有京中皇親國戚和地方士紳豪族的支持,身居上位掌控全局者主要的功能便是調動部下的積極性,細而化之的東西並不需要他去親自處理,何況還有兩廠一衛暗中傳遞各種商業情報和各個衙門的籌建進程,沒有什麼事真正瞞得過他。
楊凌、成綺韻應承了接風洗塵的酒宴,謝送了地方各司官員,這才和谷大用、李大祥等幾個親近的人物回到欽差行轅,置茶清談。
這處宅子是谷大用在市舶司衙門旁新建的一處海市行轅,谷大用是北方人,不習慣江南的小橋流水、曲環迴廊,這宅子建築得一如北方豪宅,講究的就是一個通敞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