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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谷大用問道:「大用,咱們永樂朝下西洋的寶船圖紙在哪兒?給我調來,讓楊侍讀看看,比那西番的小船兒如何?」
谷大用哈著腰,一張圓乎乎的胖臉帶著恭順的笑容道:「回太子爺,鄭公公下西洋的海線圖、寶船圖本來都放在南京工部的,英宗皇帝時已調到京師兵部,當時是想著再下西洋的時候用呢。
可是侍郎劉大夏聽說了這事兒,覺著西洋之行勞民傷財,並無益處,這海圖實是禍國的秧苗兒,所以把它給藏起來了,奴才估摸著,現在還在兵部大庫里扔著呢。」
楊凌聽了身子一震,脫口說道:「什麼?那航海圖不是燒掉了麼?」
他一說完便警覺失言,心中不由懊悔不已。雖然他記得史書上說過那海圖被為人正直但目光短淺的劉大夏給燒了,卻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的事,如果現在還沒發生那事兒,豈不惹人懷疑?
谷大用笑眯眯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想:「這楊凌果然是錦衣衛的人,他們的手伸得夠寬吶,連這件秘辛也知道,嘿嘿,可惜他所知仍是不如我詳細。」
谷大用存心賣弄,得意地笑道:「楊侍讀可有所不知了,那事兒只是誤傳罷了,當時劉大夏只是個小小的侍郎,雖然他不想叫皇帝見著這海圖,也沒有膽子把它給燒了呀。那東西足足五大箱子呢,他要是燒了,豈能瞞過他人耳目,他不要腦袋了不成?
呵呵,他當時說服兵部尚書項忠項大人,項大人認為他所言有理,這才默許他將東西藏了起來,對英宗皇上只是謊稱從南京北遷的公文太多,尋不著下落了,琢磨著若是英宗皇上逼得急了,再拿出來呈上去。可是英宗皇上當時也就是有那麼個念想兒,聽說公文丟了,也不是很在意的,所以這事兒就這麼瞞下來了。」
楊凌半信半疑地道:「谷公公所說的是真的麼?這海圖……竟然至今還在?」
朱厚照呵呵笑道:「谷大用博聞強記,這是他的長處。大用讀書不多,可記性卻好使得很,他說在定然是在的,他原來在東廠辦事,東廠那幫傢伙鼻子比我的大黑還靈呢。」
原來弘治八年時,皇帝也曾寵信過一個大太監李廣,一時佞佛佞道、煉丹煉藥,鬧得朝廷上下烏煙瘴氣,這谷大用當時就在李廣、楊鵬幾個得寵的奸宦面前聽差。後來李廣見劉大夏等一批仍受到弘治寵信的忠臣不斷上書,指責他們朋比為奸,蔽塞主聰,便遣谷大用調東廠人馬搜集這些人的資料,想扳倒他們。
所以谷大用對劉大夏曾經做過的事是事無巨細,皆瞭然於心,只是他時運不濟,整人材料剛剛湊齊,李廣就病死了,緊接著仍執迷不悟的弘治皇帝派人跑到他家裡去搜尋天書,結果天書沒找到,卻搜出大量的金銀財寶,這才相信臣子們說李廣藏奸納賄的事,這一來李廣一黨徹底垮台,他們這班親信失了聖眷,谷大用被新任廠督王岳王公公趕出東廠,又熬了這麼些年,費盡心機,才混到太子身邊當差。
谷大用聽了朱厚照的誇獎笑眯眯地欠了欠身子,垂著眼皮子道:「謝太子爺誇獎,不過一晃這麼多年了,老奴擔心那些紙張保管不善,如果潮了霉了、耗子嗑了,可就用不得了。」
楊凌又驚又喜地對朱厚照道:「太子,昔年研製這些船圖,不知耗盡多少能工巧匠的心思,如今雖然未必再造那巨艦大船,可是要造精良小船其中也大有借鑑之處,更加難得的是那些航海圖,大海茫茫比不得陸地啊,那些海線圖一張張的可都是用大把的銀子趟出來的路啊。」
朱厚照不知他為何如此激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沉吟道:「嗯……劉大夏?那犟老頭兒如今是兵部尚書,要從他手裡掏東西,恐怕……」
「怎麼?連太子都不能從他手裡把東西要出來麼?」楊凌聽了大失所望。朱厚照受他一激,頓時挺起胸膛道:「劉大夏雖是父皇身邊得寵的臣子,諒他也不敢得罪我,但……他畢竟官居一品,我派去的人,他要搪塞一番還不是無功而返?」
楊凌眼珠一轉,道:「既如此,要是太子爺親自去一趟呢?」
朱厚照呵呵笑道:「我若親自去討東西,諒他也不敢不給我,可是……」他苦著臉慘兮兮地道:「我要出宮一趟,比登天還難,一年裡也只有父皇帶著我出去那麼幾回,這幾天京試就要開始了,我的幾位師傅都忙著春闈選士的事兒,這幾天沒空兒來給我上課,父皇怕我荒廢了學業,布置了一堆東西要我寫,還命春坊左右庶子輪番監督,實是寸步難行呀。」
春坊是從屬太子宮的衙門,由左春坊左庶子、右春坊右庶子兩個官兒負責管理太子的學業,這些任庶子的官員都是剛直不阿、甚至有些愚腐的翰林學士們擔任,一向是六親不認、大公無私,有他們督察,真比大學士親自授課還要恐怖,朱厚照想起來就頭疼不已。
楊凌既知那無數能工巧匠設計的巨艦設計圖紙和南下西行的海洋路線圖仍在人間,怎捨得它就此毀去,一時心癢難搔,他見太子為難,便急急問道:「要什麼情形,春坊官員才不會監督太子讀書呢?」
谷大用說道:「楊侍讀,太子爺若是身子不舒坦,才可以暫停學課。」
楊凌喜道:「那就好了,太子只要裝裝病不就行了?」
朱厚照翻了翻白眼,說道:「談何容易?我若說身子不適,太醫院的大隊人馬立時便殺進東宮來了,到時事情被拆穿,父皇定會責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