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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隨著專毅走出藏兵洞,觸目一片倉夷,這些日子城外的荊林每日發射石彈泥彈,城外挖的是溝壑縱橫,幾乎削地三尺,城內倒是憑空增高了三尺,石頭把靠近城牆範圍一百步內能砸爛的一切全都砸爛了,滿地都是碎石泥塊,因為日日如此,早已無人清掃收拾,一眼望去,就像荒蕪多年的一座空城,要在路上行走都十分艱難。
城外的人每天也要歇息,即便輪流操縱拋石機,每日也有些時間會停止「空襲」,空襲一止,夫差便登上城牆,觀察城外軍隊形勢,一日不敢鬆懈。
今日他再次登上城牆,扶著一處被砸壞的女牆向遠處眺望,只見荊林軍中處處炊煙飄起,遠遠還見十幾個壯漢用粗長的木棒抬了幾頭褪了毛放了血白白淨淨的大肥豬歡天喜地的自溪邊入營。
夫差先是一怔,略一沉思,忽地勃然大怒,那按在城牆上的雙手都有些發起抖來。
專毅瞧見急忙問道:「太子殿下,您怎麼了?」
夫差手指城外,簌簌半晌,方狠狠說道:「該殺!一群該殺的賊子!」
專毅愕然不解,夫差也不解釋,拂袖便走,憤憤然罵道:「待退了賊兵,本太子誓要找出這些人來,一個個挫骨揚灰,絕不放過。」
原來,這幾日城外荊林一方軍隊攜帶的食糧日漸不足,夫差在城上時常能見到城外軍隊下河捕魚、在野間挖取野菜充作食物。因為荊林主攻閶門,無法盡數封閉姑蘇城水陸一十六道城門,所以夫差時常趁夜派出探馬四處打聽消息,得知慶忌的軍隊為爭取民心,並不四處劫掠百姓,只使銀錢購買米糧,但是小城小邑存糧有限,而且慶忌軍中所攜的財物也有限,近來已有用死去士兵的甲冑換取糧食的事發生。
可是昨日捕魚挖菜的人便少了,當時夫差還有些奇怪,此時再看他們居然還有肥豬肉吃,夫差如何還不明白?慶忌的人馬為謀人心,不肯劫掠庶民百姓,自己的財帛糧草又日漸不足,他們哪裡來的充裕食物可用,居然還有豬肉?
分明是四方城池的世族豪紳見風使舵,以為吳王闔閭大勢已去,這才向慶忌一方投懷送抱,暗輸款曲,將米糧肉禽偷偷贈送他們,以求攀交新貴。想不到父王剛剛敗了一仗,吳人就如此見風使舵!夫差可不知孫武派人到城邑鄉野間搞起了宣傳戰,已在許多吳人心中樹立了慶忌有神靈庇佑,必為吳國之主的信念,對此背叛自是深惡痛絕。
夫差大怒正欲下城,忽地一名巡城將領匆匆趕來,向他稟告道:「太子殿下,末將巡城,抓到有人向城外投射書簡。」
「嗯?」夫差雙眉一立,目射凶光,面色猙獰地道:「是誰,書簡上說些甚麼?」
「這個,是……是哲大夫府上家人。書……書簡在此。」那將領見了夫差的模樣,心頭一寒,便連話都說不明白了,他慌忙將書簡逞上,怯怯道:「書簡尚未及射出,請……請殿下過目。」
夫差一把抓過,「嘩」地一聲扯開便看,那書簡上倒沒供述城中守城部署,實際上那位哲大夫對城防本也一無所知。這封書簡不過是嘮嘮叼叼講述了一番哲大夫家與慶忌家的淵源深厚,王僚遇刺,慶忌遠遁,他哲大夫是如何的痛心疾首,望眼欲川,殷切盼望慶忌早日打回吳國,得登王位。其言外之意,分明是不再看好姬光父子,開始為投效新主鋪設道路了。
如今闔閭敗走東苕溪,軍心惶惶,民心浮動,身為監國太子,夫差心中壓力何其沉重,這封買好讒諛的書信正好觸其痛腳,他雙膀一較力,竟將那封書簡扯斷了封線,竹片嘩啦一聲灑了滿地。
夫差緩緩抬起頭來,那名巡城將領見了不由駭然退了一大步,只見夫差臉色鐵青,雙眼赤紅,橫眉立目,鼻孔張開,猶如一頭噴火龍似的。他咬著牙根,一字字地說道:「去!把哲大夫一家給我抓起來,召集全城公卿大夫、世族家主,當著他們的面,把哲大夫一家所有男丁不分老幼全部寸磔而死,然後餵狗!女眷發付軍中充作營妓,不死不休!」
那名將領顫聲道:「殿下,哲大夫縱然通敵,也無滿門抄斬之罪,何況,何況哲大夫家與殿下上承姻親,按輩份還是您的姨父……」
夫差一揮手,暴戾地吼道:「不管他是誰,都按我的吩咐去做,立刻去做!你要不折不扣地執行我的命令,否則,與之同罪。」
「是!是是!」那名將領顫聲應著,急忙轉身離去。
夫差向階下走了兩步,被土坷絆了一下幾乎跌倒,他暴躁地跳起來,轉身又向階上走,差點與隨他下來的專毅撞個正著。專毅急忙閃到一邊,夫差大步上城,望見城下兵營中炊煙,忽地擰眉道:「專毅,找些人來,向城外喊話,荊林附從叛逆慶忌,乃我吳國大敵。但能斬其首級送入城中者,賞萬金,封卿,拜將、授封邑!」
天下階級,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民、奴。能直接封為卿,那是平步青雲,一下子就成了人上人了,何況除了爵,還有萬金的財帛和將軍的官銜,夫差以吳國太子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當然是會實現的,再由專毅來現身說法,夫差相信就算城下士卒沒有人真的有膽子去打荊林項上人頭的主意,也能讓荊林寢不安枕,日夜防備暗算。
專毅匆匆去挑選大嗓門的士卒上城喊話,夫差則趕下城去,直奔哲大夫府。夫差倒也真是剛毅果決的性子,滿城公卿、豪族的家主被集中起來,哪怕是王族中人求情,夫差也絕不肯放過哲大夫府上下任何一人,片刻的功夫,街上已經被按倒了一片,上至七旬老人,下至未滿周歲的嬰兒,但凡男子,皆被寸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