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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酚大夫府,府門洞開,上卿田乞在頂盔掛甲的一眾侍從拱衛下緩緩下車,施施然走進府去,闔府男女老幼都披髮、左衽,完全一副奴僕裝束,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田乞昂然不理,直入庭堂,大堂上空空蕩蕩,室正中有一人懸吊在空中,已然氣絕身亡。
這人一身雪白的麻衣,披髮覆面,腳下赤著雙足,吊在空中,身軀隨風還在輕輕搖晃。田乞以目輕輕示意,一名武士立即搶步上前,撥開那自縊者的頭髮,仔細驗看了身份,退回慶忌身旁,拱手道:「回稟大人,死者正是宗酚。」
田乞聽了默然片刻,幽幽嘆了口氣:「唉,宗大夫啊宗大夫,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田乞與大夫,也算一場舊識,只是職責所在,尚乞寬宥,黃泉路上,請君安行……」
田乞兜袖一揖,慢慢地彎下腰去,又慢慢地直起腰來,轉過身,瀟瀟灑灑地走了出去,身後,那死屍仍然懸在空中,輕輕地晃動著……
晏嬰府上,晏嬰服盡一碗藥湯,讓人扶著站了起來,慢慢在府中走了幾步,望著窗外濃蔭如碧,聽著蟬鳴聲聲,心中一片煩躁。臨淄城中的種種變故,他已經聽說了,這樣血腥的清洗,令他心中十分不安,他已隱隱覺得,兇猛的虎狼雖已遠遁,但是危機並未解除,田乞的種種行為,與他往昔的一貫為人,頗有些不相稱,他如今殘暴的行為,僅僅是山中遇險,驚怒所致嗎?
門外,遠遠便有沉重腳步聲傳來,晏嬰霍然轉身,迎向門口。他的兒子連忙扶住他,房門一開,一名全身披甲的武士入門便拜,沉聲道:「卑下樑申,拜見晏相。」
晏嬰白眉一軒,急問道:「我要你帶馬倫來見我,如今他人在何處?」
馬倫就是在雙鋒山下,向晏嬰和田乞建議上山乘涼的那個鄉大夫,晏嬰聽說了田乞種種行為,心中已覺不對,他想起這個馬倫首倡上山,縱然他不是賊眾一夥,也必然是受了有心人攛掇,是以立即命家將去把此人帶來。
那家將抱拳道:「稟晏相,卑下到時,田上卿方自領兵從馬倫大夫府上離開,據言,馬倫大夫集合家人拒捕,城衛軍士強攻入府,馬倫大夫府上闔家百餘口,無論男女老幼,盡數伏誅!已無一個活口。」
晏嬰聞言一驚,微風拂來,檐下青銅風鈴隱隱響起,聲音似乎空靈如幻,又似乎帶著濃濃的殺機,一股寒意襲上了這位八旬老者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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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忌睜開眼來,只見四下一片黑暗,身旁一堆篝火,火上一隻小獸,烤得香氣四溢,旁邊跑坐著豆驍勁,正聚精會神地烤著獸肉,不由嚇了一跳,失聲道:「我暈迷了多久?」
豆驍勁聽他說話,立即拋下獸肉,喜孜孜地跑過來:「公子,你醒了?」
「嗯!」慶忌摸摸肩上,已被包紮的妥妥貼貼,便坐起問道:「我暈迷了許久麼?怎麼天都黑了。」
豆驍勁道:「並不久啊,這是一個山洞。」
慶忌仔細一看,不禁失笑,這裡果然是個山洞,只是洞口不直,方才又未細看,還以為已經沉睡到了晚上。
豆驍勁道:「今日谷口處不知怎地集結了大隊士卒,卑下原還擔心,怕他們守在那裡公子無法過來,誰想後來他們便離開了,卑下在林中看見公子單騎而來,便下山相迎,到了才發現公子受了箭傷。」
說著他走到一旁,提起豎在地上的兩隻劍鞘,走回來道:「卑下在林中獵了一頭小鹿,正在火上烘烤,方才宰殺小鹿時,已經給公子灌了些鹿血,這些鹿血沒捨得灑掉,灌在劍鞘中,公子失血過多,可飲此物,有助恢復。」
慶忌「嗯」了一聲,接過劍鞘,忍著腥膻,將兩劍鞘的鹿血咕咚咕咚飲個乾淨,腹中微微鼓脹,一股熱力漸漸在四肢遊走。
豆驍勁用小刀飛快地片下些烤熟了的鹿肉,另一隻手托著由十幾片寬大樹葉擴墊成的「盤子」在下面接著,然後遞到慶忌手上,說道:「公子請用。這個地方非常隱秘,應該不會有人來,咱們的馬就藏在洞外,等公子恢復些氣力,咱們再走不遲。」
說到這兒,他猶豫一下,終於忍不住問道:「公子,咱們的大事……如何了?」
慶忌微微笑道:「本公子出馬,當然馬到功成。」
豆驍勁大喜,咧開嘴巴歡呼一聲,幾乎便要跳了起來。
慶忌吩咐道:「五族殺晏嬰,現在也不知誰死誰活。如果五族成功,現在一定在臨淄城挾齊君以清洗晏嬰一黨,如果是晏嬰活著,現在必然排遣大將搜索五族叛亂,那樣的話,難保不會搜到這裡。我們不能久耽,我且歇息一下,等天色黑下來吧,天色一黑,我們趁夜離開!」
「諾!」豆驍勁歡喜地應著,見慶忌托著樹葉,「絲絲喝喝」地吃著炙燙的鹿肉,便回到火堆旁,將插在木棍上的小鹿轉動了兩圈,然後使小刀繼續為他削下熟肉。看他歡喜專注的模樣,慶忌心中也有些暖意,不過他的心思終究不象豆驍勁那麼簡單。殺死姬稠,只是一個開始,一個改變結局的契機,同時也是為他惹來殺身之禍的一個引子。
是吉是凶、是禍是福,現在還不好說。此時,他的心神已經飛回了魯國,飛回了曲阜,飛到了三桓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上。同時,他還想到了率兵去襲擊吳國使節的梁虎子和英淘,這邊的事已經大功告成,他們如今情形如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