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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上前去,拱手施禮道:「陽斌見過夫人。」
成碧夫人裊裊起身,淡淡笑道:「公子請坐吧,在我這內宅里,不得我的吩咐,敢擅自闖進一步的,目前還沒有一個,這兒沒有外人。」
慶忌笑道:「夫人說的是沒有外人,還是沒有旁人?」
這句話出口,他便覺得有些孟浪了,自己臉上也不禁一熱,不知怎地,在這個成碧夫人面前,他特別喜歡占些口舌便宜,或許是成碧夫人那種千嬌百媚的成熟風韻,和她給人的如沐春風的那種輕鬆感覺影響了他。
成碧夫人被他捉了一句語病,卻沒有象往常一樣為之嬌羞,她只似笑非笑地瞟了慶忌一眼,那眼波中流動著一種神秘的韻味,仿佛她窺破了慶忌這樣說的本意,反弄得慶忌不自在起來。
天上有月,亭中有燈。燈下看美人,愈增三分顏色,如果四處花草叢叢,再有天際一勾弦月相襯,那便只有七分美色的女子,也有十成的嬌媚了,何況成碧夫人如今的妝扮。一件剪裁合體的大袖袍衣,長長的衣帶垂在腰側,搖曳生姿。眉枝如畫,俏臉含春,不經意的動作中便流露出萬種風情。
她在圍欄邊的橫板上盈盈坐了,問道:「晚膳前你使侍女到內庭告訴我,說明日要去附近山上斟察木料,以備伐用,飛狐谷中本來就多的是樹,我才不信你蠢到舍近就遠,連個機靈點的藉口都找不出。」
成碧夫人瞪他一眼道:「好啦,現在給我乖乖地交待,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說起這事,慶忌倒不想全瞞著她,畢竟成碧是他今後的主要合作夥伴,無論是練兵還是經濟來源,慶忌便把保護孔丘去蒙山會見大盜展跖的事情和自己的目的說給她聽。當然,慶忌只說與展跖比鄰,對他極為不利,並未提及他從展跖手下那裡了解到的種種情形所揣測出來的那個結果……竊國。
成碧夫人聽了,仰起臉來望著天邊弦月,半晌沒有說話。清輝素麵,月光映著她的臉,肌膚上有種柔和透明的感覺,但是慶忌看得到她淡鎖的雙眉間,隱隱帶著一絲疑慮和擔心。
「夫人有什麼意見?」慶忌忍不住問道。
成碧夫人緩緩低頭,鎖眉道:「公子,其實我們只要做得隱秘一些,當可瞞過展跖耳目,公子一身繫於萬千,如此親身涉險,是否有些唐突了?」
「你擔心我的安危嗎?」這句輕薄話兒到了嘴邊,又被慶忌咽了回去,他思索了一下,才道:「夫人,慶忌在此匿名招兵,是一件斷不忍泄露的事,但有一絲發現的隱患,都要及時排除,而不能抱著僥倖心理企盼能夠矇混過去,否則,消息一旦泄露,便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了。」
「再說,這次陪孔丘上山,在我看來,並沒有什麼危險。其實我現在擔心的反而是孔丘無法說服他。」慶忌想了想道:「孔丘與展跖,是格格不入的兩種人,不管是處事為人還是性格,孔丘以己度人,以為可以教化展跖,可是……,如果失敗,我們就得另想法子,把展跖這個人想辦法除掉或者趕走,去一趟他的老巢,了解一下那裡的虛實,也是好的。」
「唉,我也只是提醒你罷了,原也知道,你既已決定了的事,又有誰能勸阻得了。」成碧說到這裡,又想起他以替身留在瀝波湖,失蹤近十天的事,她很想問一句「國君是不是你殺的?」可是那一句話到了嘴角,轉迥再三,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一旦知道了真相,她和慶忌的關係就不再是現在這樣簡單的合作了,而是她掌握了一件能夠控制慶忌的大秘密,除非她也能交付出同樣關乎她生死的大秘密取信於慶忌,否則慶忌會怎樣對待她殊難預料。
「如果我說,我猜到殺了國君的人是他,他會不會殺了我滅口?」成碧轉身扶欄,望著池水,這個念頭怦然躍上心頭,她真的好想試試,試試她在慶忌心中到底有多少份量,可是終究還是不敢冒險。
忽然,她感覺到腳步聲起,慶忌已走到了身後,成碧夫人微生侷促之感,不過她沒有躲開,也沒有回過頭去。
慶忌走到她身後,沒有說話,兩個人都望著欄外的池水,一池水亮如天上明月,夜空中有一隻晚歸的鳥兒突兀地飛過,驚鴻一現,亮銀般的水面上攸地閃過一片裊影,池邊樹上飄下幾片落葉,葉入水中盪起幾圈漣漪,驚動了那水中游魚把尾一擺,撲起幾叢水花。
此時月正高升,碧階如水,樹影稀疏,花枝半垂,耳畔還傳來蟲鳴鳥叫的聲音,景色靜謐優美。如水的月光灑在成碧夫人身上,映得她身上的素羅裙子有幾分通透的感覺。
慶忌輕輕嘆道:「如此良辰美景,恍若天上人間。」
「如果不是站在這兒,或者我們忙於各自的事情,只是從這亭中匆匆而過,那麼此時的美麗,我們是沒有機會欣賞得到的。所以,不管經歷過多少苦,我們應該儘量向前看;不管生命多短暫,經歷過精彩、快樂的人,要比那庸碌一生的人更沒有遺憾。
我是不止一次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人了,所以我早勘破了,我並不在乎生死,更不想整天惶惶不可終日地到處逃避地求生存。我曾經嘗試過被動的等待,等著三桓世家來決定我的命運,但是最終改善我處境的,仍是靠我自己的努力,求人不如求己,所以我要去爭,何況並沒有什麼真的危險呢,夫人,請不必為慶忌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