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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無奈,只得舉起手來,向天地鬼神發下東夷族中最毒的誓言。那時天下人莫不崇信鬼神,少有敢於破壞誓言的,夷人部落尤其如此,見眾人鄭重發下誓言,成智午放下心來,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我告訴你們吧,宋國的確不能久戰,但吳國近來種種舉動已令鄰國猜忌不安,楚越兩國有心攻打吳國,一舉消除心腹大患。
如果吳國發兵伐宋,後方必然空虛,楚越兩國便會趁機出兵攻打姑蘇。試想,楚越兩國聯手,趁吳國內部空虛出兵征討,吳國必受重創,到那時吳王慶忌最好的結局也是元氣大傷,只能縮回吳國,哪裡還有餘力為東夷撐腰?嘿嘿,現在你們有信心對付那個女人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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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夷大地上,幾位身背箭壺長弓的矯健武士從野草叢生、片片荒蕪的原野間策馬馳過,呼嘯而去……
他們行色匆匆,沒有人知道他們從哪兒來,又到哪兒去。
數日之後,悠悠大江之上,一葉偏舟飄搖而來,此時正是細雨纏綿的時候,立在船頭,身披蓑衣的那個中年漢子,正是那幾名武士中的一人。
船過大江,便到了江南邗邑,他被迅速接近吳王慶忌所在的軍營。
慶忌聽罷來自東夷的最新消息,不禁仰天大笑:「萬事俱備矣!蔡大夫,你速赴彭城,向赤忠將軍傳達寡人旨意,與宋國好好的演上一出大戲。」
「臣遵旨!」早已做好起行準備,一直在等候著這一天的吳國行人蔡義精神一振,立即拱手答應。
「午冬至,你馬上趕去鍾離谷,命他們依計行事。」
「諾!」
午冬至重重一抱拳,也轉身退了下去。他原是展跖手下,當初在魯國漆城被慶忌招降,在衛國時便已已做了兩司馬。後來因為人機靈,熟悉魯國風土人情,且深諳蛇行鼠竊之術,便被調進了耳目司,公開身份是行走於魯吳之間的一個商人。如今他已和昔日群盜重新拉上了關係,是可以自由進出鍾離谷,幫他們銷賣髒物,購買藥品、美酒等不易劫擄之物的賊商。
慶忌又自袖中摸出一道虎符,喚來耳目司的一個信使,那人身材瘦削,相貌平凡,看起來毫不起眼。見了慶忌也只長長一揖,一言不發。
慶忌吩咐道:「你通過耳目司的渠道務必安全趕去於余丘,俟嬴蟬兒稱王三日之後,向梁虎子將軍呈上虎符,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耳目司的小吏雙手接過虎符,又是深深一揖,悄悄退了出去。
「郁大夫……」
「臣在!」
慶忌踱到他身邊,笑道:「寡人特意把你從姑蘇召來,是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
郁平然欠身道:「大王請吩咐。」
「寡人要你持節赴魯,向魯國要求一件事情。」
慶忌說道:「魯君姬宋,與寡人一向有嫌隙。此人對我的事,必然多方阻撓。不過自孔丘被貶,姬宋勢力大挫,已經難以同三桓抗衡。你可以從三桓處著手,務必達成這件大事。」
「是,不知大王要臣辦什麼事?」
慶忌眼中泛起一絲笑意,說道:「借船!」
郁平然離開後,一旁英淘忍不住說道:「大王,我吳國南武城已經被打造成水師大營,戰艦如雲,單以水師而言,我吳國規模堪稱天下第一,戰艦質量更遠優於魯國,何必要向魯國借船呢?」
他率兵赴陳國伏擊偃將師的楚軍大勝而歸,率兵回國途中便被慶忌派人把他叫了來,隨在慶忌身邊。如今已經有三日了。
慶忌冷冷一笑,深沉地道道:「勾踐心思縝密,既陰且柔,寡人不相信這樣的一個人想要對付我吳國時,在吳國不會暗布耳目。當初寡人與公子光一戰,這勾踐率兵趕來趁火打劫,能晝伏夜行,避過我無數耳目,又能屢屢搶在我們前頭,與公子光相會秘議,哼!他在我吳國不但耳目遍布,而且必然早在多年前就已安插、培植,因此這一戰,南武城的船一條也用不得,否則必然打草驚蛇!」
英淘瞿然警覺,欽佩地道:「大王英明,若非大王說出來,臣還……不曾想到。」
慶忌哈哈一笑道:「這個麼,寡人可不敢搶功。提醒寡人的,是自越國趕來投靠寡人的一個破落公族子弟。」
他吁了口氣,說道:「天氣炎熱,又無戰事,不必穿著甲冑了。且換上便服,與寡人到江邊垂釣納涼去。」
他抻抻懶腰,輕嘆道:「從魯國費城趕回衛國之後,直到現在,寡人已是難得偷閒了,但願以後不會再如此繁忙。」
英淘輕笑道:「大王是我吳國之主,中興之君,想要過閒雲野鶴的日子自然不易。」
慶忌微微一笑沒有多言。天下諸侯林立,各國君主們其實也不是那麼辛苦,每天總有些逍遙的時候,像慶忌這般忙碌的的確不多。倒不是要做一個明君就必須事必恭親,日理萬機。在慶忌想來,只要在大政方針上定出方向,具體事務要臣子們去做才是正理。但是現在不同,天下風雲變幻,歷史堪堪走到了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上,這對他來說,是一次難得的機遇。抓住這個機會,讓吳國搶到前面去,才不會在這股歷史洪流中被淘汰。
消滅越國、蠶食楚國、吞併東夷,此時正當機會,完成了這一步之後,相信整個中原已經因為晉國的解體而徹底進入動盪時期,到那時他已具備了成為江東猛虎的條件,接下來就要蟄伏起來休養生息,積蓄國力、靜觀天下之變,做一個逍遙自在的看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