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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若成也道:「曳庸大夫所言有理,今已得到消息,吳國夫概因為東夷人作亂,已趕赴邗邑,御兒城內力量空虛,大王若此時派兵伐吳,攻城掠寨,必勢如破竹。」
皋如大夫道:「大王,我越國實力不及吳國,趁其國內空虛出兵討伐正當其時,而且我們可以打起攘助楚國的旗號,楚國強大,吳人雖攻進楚都,卻絕對沒有力量吞下楚國,如今秦、衛、宋、陳、魯等國皆助楚國,楚王必可還駕郢都,那時我與楚國便是盟國,吳人對我們也要忌憚幾分。」
越王允常盤膝坐在大殿上,聽著群臣的分析頻頻點頭,皓進大夫卻道:「大王,依小臣之見,我越國不該此時伐吳。天下諸國,我越國距吳國最近,國力又遠不及吳國,此番趁其國內空虛而出兵,必為吳人記恨。待天下時局已定,我越國與吳國近在咫尺,首受其害,楚人慣於驅策他人為其所用,掩余、燭庸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鑑,我越國此時當趁天下大亂,趁機休養生息壯大實力,不可步掩余、燭庸之後塵。」
允常微微皺眉,目光一閃,向身旁看了一眼,在他身側,站了一個青年男子。這人身量修長,皮膚黎黑,細長的脖子猶如蛇頸,眉毛疏朗,眼神銳利,鷹鉤鼻子,身著一襲白袍,戴公子冠,拱手垂衣,正凝神聽著眾大夫議事。
越王允常微微一笑,問道:「王兒,如今吳國內外交困,我越國是否該趁機發兵,眾大夫各執己見,寡人想聽聽你的意見。」
那青年啟齒一笑,露出一口地包天的牙齒,他的牙沒長好,牙床外拱,牙齦露出較多,閉起嘴巴時嘴唇拱起有點象尖尖的鳥嘴,此人就是越王允常唯一的兒子,當今越國太子勾踐。
他聽了父親詢問忙上前一步,稟道:「父王,眾大夫的意見各有所據,攻有攻的道理,守有守的道理。臣兒聽了眾大夫的意見,權衡攻守的利弊,覺得方今天下大亂,我越國置身其外,未必便是好事。我越國南方,乃莽莽叢林、蠻夷部落散居之地,西方乃是楚國疆界,欲圖壯大,必得北向吳國,打開通行天下的道路。吳國如今到處啟釁,與楚、魯、東夷等鄰國燃起戰火,正是我越國機會。趁他病,要他命,此時怎可閉關自守,等那吳國緩過氣兒來,再欺壓到我越人頭上?」
越王允常哈哈大笑,一拍膝蓋,四顧群臣道:「王兒此言正合寡人之意……」
勾踐啟齒一笑,又道:「父王且慢!」
「王兒還有話說?」越王允常其實已屬意出兵,故意詢問兒子,只是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通過他的嘴把這件事定下來,為兒子在群臣中樹立威望,這也是為父者的一番心意,勾踐果然贊成出兵,允常心中喜悅,正欲下令召集兵馬討伐吳國,一聽兒子還有話說,便笑吟吟問道。
「是,父王,兒臣以為,伐吳勢在必行,但是眼下,卻時機未到。」
「眼下時機未到?王兒且慢慢說來,讓寡人與眾大夫聽聽。」
「是,父王。我越國伐吳,機遇在於:一、吳王闔閭領兵在外,正與楚人和慶忌的兵馬糾纏;二、夫概離開御兒城,坐鎮邗邑防範東夷,使我越國北進成為可能;三、吳楚結怨,天下諸侯各有所依,我越國若與吳開戰,便是楚國盟國,可結交一強國為友。
兒臣說此時不是動手的時機,原因亦有三;一、天下大勢不明,若齊晉聯軍南進,秦人退回關內,天下形勢逆轉,我越國打起支持楚國的旗號便為不智。二、此時發兵,闔閭驚聞國內生變,難保不會立即收兵回國。他的大軍此時尚未與楚人大戰幾合,元氣未傷,迅即回國的話,我們便沒了機會;三、吳國慶忌,志在殺闔閭,奪吳王之位。即便他把闔閭困在楚國,甚至殺死了他,夫差在吳國也會立即登基。慶忌要奪王位,一定得打回吳國才成。以我越國實力,現在尚不足以占有吳國,此時伐吳,不過是趁其國中空虛,掠其財物。然而,如果我們再耐心地等一等,等到一個最恰當的時機呢?」
若成大夫疑惑地道:「更恰當的時機?殿下的意思是……?」
勾踐淡淡一笑,目光閃爍著道:「慶忌卻不會一心留在楚國,為楚王還駕郢都效力,他終究是要打回吳國來的,到那時,他便孤注一擲,再無退路。而闔閭,也必須要傾全國之力與慶忌決一死戰。他們雙方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這個時候,我們再發兵吳國,他們這不共戴天的一對死敵,是闔閭肯放棄王位、交出頭顱呢,還是慶忌肯放棄王位和父仇?都不會,他們都不會為了一個成全吳國的虛名,犧牲自己。這樣,我們下則可以達到擄吳國財富的目的;中則可以迫使其中一方被迫向我們越國稱臣,從而換取我們的扶助;上,則……趁其兩敗俱傷、兵力耗盡之機,吞併整個吳國!」
群臣聽著,整個殿上鴉雀無聲,勾踐微微一笑,又道:「而我們此時伐吳的三個條件,在那時並不會消失,相反,會讓我們更靈活、更易掌握主動。」
允常聽罷,閉目沉思片刻,忽然放聲大笑。
大夫計研上前兩步,向允常深深一揖,心悅誠服地道:「大王,殿下聰穎,卓識遠見,臣為之嘆服。我王有子如此,越國有此儲君,是我越國萬千子民之幸,恭喜我王,賀喜我王。」
皋如、皓進等大夫齊齊上前,揖禮道:「殿下此計,進退自如,臣等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