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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矛刺向敖世奇胸腹之間的位置,力道十足,快逾閃電,完全沒有任何花哨,他所倚仗的,只是天賦異稟的神力和後天練就的對技巧運用的至高境界。
這一矛刺出,敖世奇為之大駭,立知遇到了最可怕的對手。最可怕的進攻不是一味花哨的招式,也不是一味雄渾霸道的力氣,而是這種力與勢達臻完美的運用。這一矛之快令他退無可退,敖世奇只得擰腰一閃,雙手握劍,預估慶忌這一矛刺至的角度、路線和時間,狠狠一劍劈向他的柔尖處。
「噗!」敖世奇的劍劈在了慶忌那杆矛距矛尖兩尺遠的地方,矛杆是八棱形的硬拓木、再束八片竹篾,浸透桐油,外纏斜紋葛布的矛杆又硬又韌,在慶忌可怕的速度和力道下,更加難以劈斷。
尤其是敖世奇本來按照預估的角度和速度是要劈向他的矛尖,錯開這石破天驚的一擊。但是慶忌本是單臂持矛,原本挾矛於肋下時尚留二尺長度在肘彎之後,全力刺出時矛杆突然前滑,此時手已攥在尾部,而且是雙手持矛,敖世奇被這一矛破開胸腹時,劍刃中部才劈在矛杆上,「鏗」然一聲嗡鳴,劍已斷。
慶忌鬆開長矛,退後三步,抱拳說道:「閣下確是令人尊敬的勇士,戰場廝殺,非彼即我,實是遺憾。」
敖世奇臉色蒼白,他嘴唇嚅動了一下,卻無力詢問慶忌姓名,敖世奇張手鬆開斷劍,雙手抓住矛杆似欲拔出,但是只抽出半尺,血涌透衣,一口氣兒泄盡,仰面便倒在地上,人已亡。
「速追公孟縶!」慶忌大喝一聲,拔足便走,原本看得目瞪口呆的齊豹等人連歡呼都來不及,被慶忌一語提醒,連忙喝令家將急追,家將們立刻向前狂奔,從敖世奇左右沖了過去。只因敬他英勇,這些人倒無一個去踐踏他的屍身。
慶忌等人自後急追公孟縶,公孟縶雖是坐在步輦上,但速度也不亞於全力奔跑,擔輦的武士累了,立即便有別人替下,柳長生一手提弓,一手扶輦,只是急催趕路。沿御河前行,前方已見宮城西門,柳長生不禁大喜。
眾武士腳下發力,狂奔到城牆下時,慶忌等人已追至一箭地外。柳長生立即高聲喊道:「快快放下吊橋,快快放下吊橋,齊豹、北宮喜作亂,公孟縶大人要入宮面見國君。」
誰料隔著御河,對面肅立宮門口的四個士卒持矛肅立,竟是目不斜視,一言不發。公孟縶見狀大怒,自步輦上坐直喝道:「混帳東西,沒有看到本大夫在此嗎?」他高高舉起懷中抱著的大將軍印綬:「我乃國君胞兄公孟縶,爾等還不放下吊橋?」
「哈哈哈哈……」城牆上突然傳出一陣大笑,公孟縶抬頭望去,只見城頭一人手扶雉牆垛口,笑吟吟春風滿面向下望著,正是公子朝。公孟縶心中頓時湧起一陣不詳的感覺,但是宮城乃國君之所在,公子朝若能篡奪宮衛的指揮大權,除非先控制了衛侯姬元,公孟縶不信他有如此膽略,猶抱萬一希望質問道:「子朝何敢登上宮牆?快快放下吊橋,老夫要進宮見駕。」
「見駕就不必了,大夫既然來了,留下一樣東西再走。」
「什麼東西?」公孟縶情知不妙,下意識地把手中印綬一收。
「自然是……你這老賊項上人頭。」話音未落,公子朝身形向後退了一下,垛口忽地露出一枝箭來,向坐在步輦上的公孟縶一箭射來。
「主公小心!」柳長生不及救援,情急之下抬手盡力一掀,將公孟縶從步輦上掀了下來,那枝箭「篤」地一聲射在步輦底座上,箭尾搖晃,嗡嗡顫鳴。公孟縶狼狽爬起,臉色鐵青,他一腿殘疾,最恨被人看到他狼狽之象,如此一瘸一拐的樣子不但盡落人眼,而且還這樣滾落步輦,真是臉面盡喪。他恨極說道:「給我殺了子朝小賊!」
事已至此,無論是他,還是麾下那些家將,已是盡知必死。然而臨死之前,公孟縶猶想射殺公子朝,一雪此辱。
到此關頭,柳長生的心神也寧靜下來。憑他力量,已經無法護得主公安全,他現在唯有實踐諾言,陪主公一同赴死而已。聞聽主公吩咐,柳長生平心靜氣,舉弓搭箭,動作迅捷無比,抬手便是一箭。公子朝見他舉箭便向後疾退,但是柳長生發箭甚快,這一箭颯然刺穿他頭頂束冠,將頭冠射去,一頭長髮頓時披散下來,把公子朝嚇得臉色發白。
公子朝大忿舉弓,再搭一枝箭,不想城下柳長生一枝箭又已搭在弦上,速度竟比他還要快上三分。公子朝一見立即大罵:「好生無恥,不許還箭麼?」
柳長生一聽,扣箭不發,冷笑道:「只管發箭!」
公子朝大笑,吩咐道:「發箭!」
城頭垛口突地冒出密密匝匝百餘名箭手,箭雨紛發向地面傾瀉。
「好無恥!」柳長生怒喝一聲,傾身撲到公孟縶身上替他遮箭,一蓬箭雨射過,城下眾人已死傷大半。齊豹、慶忌等人趕到,只見地上死屍一片,傾倒的步輦旁,柳長生身上插著五六枝羽箭已然斃命。
公孟縶驚魂未定,睜開雙眼一見自己毫髮無傷,立即毫不憐惜地推開身上柳長生屍體,一瘸一拐沿御河逃命。值此時刻,他還能逃到哪裡去,可是這公孟縶雖然久握兵權,威氣日重,倒底是個自幼生在富貴人間的公子,一生只有他殺人,何曾試過被人殺,今日一番血戰,激起的是他部下赴死無畏的勇氣,而他卻是將半生積下的霸道之氣嚇個精光,情急之下,出於本能只想逃命,既顧不得手下死活,也顧不得他最恨的殘廢狼狽之狀被人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