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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著心腸目送六女退下,慶忌吁了口氣,寬衣解帶,赤條條滑進池中,熱水溫柔地包裹了他的身體,慶忌把毛巾疊起放在池邊,枕上去放鬆了身體,任由那熱水緩緩消釋著身體的疲乏,心中卻在想著大事。
吳人既然伐楚追殺掩余、燭庸兩位公子,對自己這個最大的威脅又怎麼可能置之不理,只不知他們對自己又要採用些什麼手段,伍子胥除非黔驢技窮,否則料亦不會再使刺客行刺,這種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行刺的次數多了,又不奏效,只會貽笑天下,讓人置疑姬光和伍子胥的能力,那麼他會怎麼做呢?
衛國那邊是自己的根本,是最不容有失的地方,好在衛侯好客,自己與他又是親戚,只要安份守己地待在艾城,不去參予衛國之事,一時不會出現什麼問題。至於魯國這邊,如果一味的坐候季孫意如拿主意,以他毫無魄力的心性,怕是住上一年兩年、三年五年不見結果也是可能的。該如何打開一個缺口呢?
當初伍子胥的辦法……不可行啊。他在鄭國鼓惑權臣謀反,就險些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在吳國再次攛掇姬光造反,成功的原因是姬光本是王族,而且掌兵多年。自己畢竟年輕,聲望雖在姬光之上,卻只是在吳國士卒之中擁有極大人望,而那些將領們更看重實際利益,大多都是姬光門下。姬光調開了自己,弒君自立便有極大把握。然而魯國情形是不同的,照搬伍子胥的辦法根本不可能。
三桓內部,目前沒有誰有那份野心、那份實力能對三桓家主取而代之,如果強要聯繫三桓內部的野心人士,恐怕自己不能生離魯國。權臣陽虎如今權勢滔天,而且代季孫意如操辦軍政大事,手下自有一批忠心於他的人,如果說造反,他應該是有這個實力的,但是慶忌判斷,即便能說動了他,他也不會成功的。
三桓世家,兩百年的基業,根深蒂固啊,豈是陽虎一個掌權不足十年的人能夠撼動的?魯國的權力結構一向比較鬆散,除去一個季孫意如,並不能拔除季氏遍布全國各行各業的影響和勢力,季氏一門自可再選出一位家主。民國時期四大家族苦心經營20年就能翻雲覆雨,何況垂世兩百多年的世家豪門,那是多麼龐大的力量,只可利用,斷不能為敵。可是季孫意如雖有野心,卻無魄力,如何才能促其下定決心同自己合作呢?
慶忌想的頭痛,舀起一捧水來灑在臉上,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只好拋開心事,先盡情享受這難得的一刻清閒。此時,孟孫氏、叔孫氏的信使剛剛登上馬車,悄然趕向齊國;季氏的使者則奔赴吳國問罪;吳國的郁平然郁大平攜了吳王闔閭之命,帶著三百侍衛正持節趕往魯國,風雨欲來雲壓城,一場政治風暴正在醞釀當中,而慶忌,就處地這場風暴之眼……
再強烈的風暴,風暴的核心之處也是平靜的,只有隨著這狂風暴卷,風眼移動,原本處在核心部位的一切才會被這暴風絞成碎片。
此時的曲阜,仍是一片寧靜。季孫意如正在等待慶忌爭取到足夠多的魯國大夫支持,以減少來自於叔孟兩家的阻力;叔孫和孟孫氏則企盼著魯君歸來,對季氏施釜底抽薪之計;季公子們摩拳擦著,籌備著九日後的田獵賽技。
而長袖善舞的季氏門下第一大商賈,富可敵國的成碧夫人,也因著仲梁懷的一次拜訪,一腳踏進了這風暴之眼……
第070章 一袖乾坤
成碧夫人府,後花院。
亭、樹、台、琴,一美人。
微風徐來,吹落一樹黃花,花瓣飄搖,落入池中蕩漾。亭中女子端坐檯前,纖纖十指撫著一具瑤琴,琴聲叮咚悠揚,如風入松、如泉落澗、如花之落,幽雅賞心。
從院門兒望進來,她正背身而坐,看不清她的相貌,一眼望去,只覺身纖如月,長發逶迤,衣帶飄風,輕腰如折,一副弱不勝衣的嬌怯模樣。
稍頃,一位少年公子急急走來,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年紀,圓圓胖胖,白白嫩嫩,衣飾華貴,僅那膝間叮噹作響的一串美玉佩飾,就足以買下十匹駿馬。院門口兒兩個侍婢見了他並不攔阻,只屈膝施禮道:「見過公子。」
那白白胖胖的少年臉蛋紅撲撲的,滿腦門的白毛汗,他伸出食指湊到唇邊「噓」了一聲,膽怯地看了眼院中撫琴的少婦,然後低聲問道:「母親方才可曾發過脾氣麼?」
兩個侍婢啞然失笑,向他微一搖頭,那少年頓時鬆了口氣,連忙整整衣衫,把胸一挺,邁著方方正正的步子向內行去,只是鬼頭鬼腦的神情怎麼看也有點可笑。
這少年就是季孫子菲家的少主人,成碧夫人的兒子季孫笙。當初成碧夫人與艾氏夫人爭寵,斗得棋鼓相當的時候,就是由於及時誕下了這個家族繼承人,這才大獲全勝,最終氣急攻心的艾氏夫人憤而自盡。
這位小公子自幼受父母寵愛,不習文、不練武,等到年歲稍長,玩心以重,要想約束他收心可就難了,到現在已經十三歲了,卻仍是整日嬉戲玩耍,鬥雞弄犬,不肯吃苦於學業,使得成碧夫人十分煩惱,眼看他漸漸長大,卻無一技之長,是以對他加強了管教,三不五時便要叫來訓斥一番,這位小公子是著實地怕了母親。
季孫笙躡手躡腳地走到撫琴的成碧夫人身後,小心站好,屏住了呼吸,成碧夫人聽到身後有人來,雙手十指優雅地抬起,往琴弦上輕輕一按,琴音頓止。早就等著這一刻的季孫笙立即伸出兩隻小胖手拼命鼓掌,大聲喝彩,同時搖頭晃腦,卻無限沉醉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