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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慶忌眼珠一轉,放低了聲音道:「那麼,他們除了知道寡人入宮,還知道些什麼?」
那統領見慶忌鬼鬼祟祟的,自己的聲音也不由得放輕了下來:「旁的沒有了,孫相國吩咐過,只管看著這些人,一切聽候大王吩咐,既不得傷害他們,也不可胡亂回答他們的詢問。」
「如此甚好!」慶忌喜不自禁,他翻身下馬,向那統領招手道:「來來來,近前答話,你現居何職,姓甚名誰?」
那統領連忙跑上幾步,向他行禮道:「回大王,末將是相國大人在飛狐谷時招募的新兵,因戰功而晉升為卒長之職,名叫郭笑。」
慶忌拍拍他的肩頭贊道:「好,如此說來,你入伍尚不過一年光景,竟爾升為卒長,可見作戰是十分勇敢的,前途不可限量。」
郭笑被他在肩頭一拍,渾身的骨頭都為之一輕,歡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縫,連忙不知所謂地拱手遜謝道:「豈敢,豈敢,過獎,過獎。」一句話說完,這才醒起對方乃是吳國大王,可不是綠林中的兄弟,連忙又打躬作揖地道:「多謝大王稱讚,末將愧不敢當。」
慶忌哈哈一笑,說道:「有什麼敢不敢當的,你聽著,寡人再送一份大功給你,只要你把這件差事辦好了,寡人作主,再升你為旅帥,來日多立戰功,拜將封侯亦非不可能。」
郭笑一聽喜出望外,由卒長而至旅帥,那是一個門檻,升上去就是將級軍官了,他本是嘯聚山林的一個賊寇,能有如此前程,那是作夢都不敢想的好事,此時喜從天降,歡喜的無以復加,連忙說道:「大王將吩咐,末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慶忌笑道:「這件事麼,要看你夠不夠機靈了,赴湯蹈火那卻不必。」
慶忌實也看出此人貌似粗魯,一身匪氣,實則機靈狡黠,配上他這粗獷外形,尤其能起到迷惑人心的作用,便道:「你聽著,這裡面關押的,都是楚國公卿權貴。寡人與楚國締結了盟約,早晚是要釋放這些楚人歸國的,所以飲食、住宿,你要好生招待著,有什麼需要,可與孫相國索取,不可委曲了他們。不過,楚人和咱們吳人,終究不是一條心,對人也不可言無不盡,昨日宮中起火,你可曉得?」
「大王,摘星樓那大火沖宵而起,滿城都看得見,末將自然曉得。」
慶忌搖頭道:「錯了錯了,豈只摘星樓火起。」他頓足罵道:「夫差喪心病狂,眼見大勢已去,竟將整座王宮點起火來,寡人雖使人盡力撲滅,可惜……唉!內宮整個東側樓群,已盡數付之一炬,那裡儲藏的可是整個吳國財富啊。」
郭笑見慶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先是愣了一愣,隨即便回過味來,不禁咬牙切齒地頓足道:「大王說的是,王宮中火勢蔓延,不止東側樓群盡皆付之一炬,其他宮群多多少少也受了火災,公子光擄自楚國的財富可是盡皆化為飛灰了,那夫差還想把關押楚國眾臣的這片樓群也盡皆燒毀呢,幸虧大王及時入宮,使小將保住了這裡,才保全了楚國諸位公卿大夫。」
慶忌眉開眼笑,拍拍他的肩膀道:「郭笑,你很不錯,做個旅帥綽綽有餘。」
郭笑陪笑道:「謝大王誇獎,末將原是替人銷賊髒的一個珠寶匠人,事情敗露這才做了山賊,後來投效到相國大人麾下。這匿賊髒、洗賊髒的功夫,原是用熟了」,他嘿嘿一笑,小聲地道:「至於這黑吃黑麼,不敢有瞞大王,小人原也幹過幾回。」
慶忌默然片刻,哭笑不得地道:「郭笑,你……嗯,很會說話。」
郭笑點頭哈腰地道:「大王誇獎,大王誇獎。」
慶忌笑道:「去做事吧,寡人要出宮去,不必身前侍候了。」
「是是是!」郭笑連忙打躬作揖地退了下去。
慶忌向那片樓群又看了一眼,這才返身上馬,上前行去。看到了這處關押楚國權貴的樓群,慶忌心中忽地冒出一個主意,他不只要這些楚人替他做一個見證,證明公子光擄自楚國的大批財富盡皆毀於一旦,還想利用他們發揮更大的作用。
楚國與吳國的盟約完全是一種利害結合,彼此的友好關係十分脆弱,兩國國內一旦穩定下來,彼此之間的齟齬爭端必然再起,楚國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吳國如今內憂外患,還需休養生息,如果臥榻之旁有一強敵殊為不妙。如果他找些理由扣住這些楚國權貴不放,他們所留下的權力空白必然會被一群新生力量取而代之,到那時如果再放他們回去,而且他們的根基和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除,那麼這群楚國的老權貴與既得利益的新權貴們之間……
慶忌想到這裡,唇邊隱隱露出一絲詭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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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街頭,一行人緩緩行來,中間一匹白馬,馬上端坐一個葛袍男子,頭戴冕冠、唇上微髭,身材魁梧、相貌英俊、腰懸一柄長劍、氣度十分威嚴。十餘名佩劍武士將他護侍在中間,一邊警覺地四下觀望,一邊做出驅趕閒人迴避的動作。
其實不用他們驅趕,那些普通百姓見了這騎白馬的男子,便已識趣地避到了一邊。僅那通體沒有一根雜毛的白馬,便非尋常人家可有,何況他身前身後還圍著那麼多滿臉殺氣的大漢。
「吁……」慶忌勒住馬韁,凝視看向路旁。那裡是一片大火焚燒過的廢墟,這裡尚屬內城區域,慶忌圍城時拋石機造成的破壞影響不了這裡,入城之後又嚴令士卒不得濫殺無辜,不得縱火劫擄,內城絲毫沒有受到破壞。他仔細打量一番,才發現這處廢墟不像是新近才焚燒過的模樣。看規模,這所宅院定屬大戶人家,也不知因何失火,竟然燒了個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