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頁
「唔……怎麼走了?陪……陪寡人飲……飲酒……」姬宋口齒不清地說著,舉起酒壺,直接對嘴灌了起來。
「臣孔丘,參見國君。」
姬宋充耳不聞,孔丘提高了嗓音,沉聲道:「臣,孔丘,參見國君!」
「你……你喊甚麼,寡人聽……聽得見。」姬宋搖搖晃晃的扭過頭,橫了他一眼,舉壺又要飲酒。
孔丘眉頭緊蹙,上前一步勸道:「國君,如今內亂未平,朝政紛紜,國君飲酒宿醉,不理朝務,這不是為君之道。」
「為君之道?」姬宋冷笑:「孔師,你……就不要給寡人說教啦。朝政,朝政自有三桓為寡人分憂,寡人還有什麼朝政需要料理啊?呵呵,寡人只要……只要在這後宮中飲酒尋歡,多生子嗣,就是盡了……盡了為君的本份了。」
「國君豈可如此消極?」孔丘激動地道:「不錯,如今三桓把持朝政,國君政令難行於全國,可是比起以前政令不出宮門,不知已好上幾許。如今國君內鎮叛亂,外懾齊國,聲威大熾。國君春秋正盛,只要持之以恆,徐徐圖之,有朝一日,必能……」
「哐啷」一聲,酒壺被姬宋擲到了孔丘腳下,壺中酒液濺濕了他的袍襟,姬宋狂笑道:「算了吧,寡人連一個心愛的女人都留不下,哈哈,她還是我魯國子民呢,什麼聲威大振,什麼政出君上,都是痴心妄想,魯國……魯國三桓主政已兩百多年,根系深厚,誰能撼得動他們,及時行樂,還是及時行樂罷了。」
孔丘激動地道:「君上不可以這樣想,堂堂一國之君,當心懷天下,豈可為一女流之輩意氣消沉?臣雖愚昧,但只要臣在一日,必竭心盡……」
「你的確愚昧!」姬宋瞪起一雙紅腫的眼睛,面色猙獰地看著孔丘:「勸寡人放棄小艾,換取三桓讓出大司寇之位的是你!說服三桓拆毀封邑城池的也是你!請命修渠,以奪三桓錢糧役夫的還是你!結果如何?」
他跳到孔丘面前,唾沫橫飛地道:「三桓城池不拆,反對寡人起了戒心;修渠之事如今被他們一手把握,反把寡人辛辛苦苦積聚的錢糧人馬都調去修渠,還拆得零散了打入他們的人馬;寡人堂堂一國之君,留不住一個心愛的女人,成了全天下的笑柄!這一切,寡人都是……拜、你、所、賜!」
孔丘的鬍鬚一陣顫抖:「君上……」
「不必說了,你去挖你的河,寡人喝寡人的酒,美人……,美人呢?都給寡人回來……」
孔丘一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大喝道:「君上!」
「嗯?」姬宋扭過頭,森然瞪視著他,冷笑道:「撒手!」
孔丘痛心地道:「君上,暫時的失利算得了什麼,我們好不容易有了今日之局面,就算一時不能削除三桓,只消保存實力,暫且隱忍,未嘗沒有機會。昔年楚莊王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終成天下霸主,君上當效楚莊,徐圖大計呀。」
「寡人已經聽夠了你的教訓,你的道理,給寡人出去。」
「君上……」
「孔大夫不是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嗎?我這君父說的話,為何你卻充耳不聞?寡人叫你出去,聽到沒有?」
姬宋說完,忽地奮力一扯,嘶地一聲扯下那半片衣袖,然後赤著一條臂膀踉蹌而去,孔丘提著半截衣袖,愕然站在那兒,殿中杯盤狼藉,酒氣熏天,姬宋一走,幾個小寺人便躡手躡腳地趕進來收拾杯盤,他們偷偷窺望著孔丘,孔丘呆立在那兒,一臉黯然……
※※※
倉山腳下的向邑。
向城是叔孫玉封邑的一座城池,以此向西,是魯國領土,向東跨過倉山山脈,就是東夷領地。此刻展跖和公山不狃的人馬就暫時駐紮在這兒。自齊國退兵後,魯國軍隊開始集中力量打擊展跖亂軍,展跖的壓力驟然增大,東夷軍隊有吳軍相助,防禦力量也大為加強,展跖原本於亂勢之中進退自如,如今的活動空間卻越來越小,士氣漸漸低迷。
就在此時仲梁懷又率領殘兵敗將從彭城逃來,他把展跖的一個重要基地給弄丟了,這對展跖軍隊又是一個沉重打擊,這些困境讓許多大盜首領都茫然起來。原本他們只是一些嘯聚山林的強盜,沒有什麼人生目標,能搶就搶,不能搶就逃,官兵捉匪,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展跖帶領他們造反,給他們描繪了一個封侯拜相的美好未來,使他們開始關心起了勝敗局勢,這一來打得順手時固然可以士氣高漲,一旦陷入困境,強盜們就不得不關心起自己的未來,是否能如展跖所言。
離開議事大廳,仲梁懷進入公山不狃所住的房間,與公山不狃對面坐下,恨恨地道:「想當初他使人來說服我等造反時是怎樣一副嘴臉?你我帶了許多人馬錢糧來投靠他是,又是如何眉開眼笑?今日他竟當眾責斥,絲毫不給我留一點情面,真是豈有此理!」
他與公山不狃都是季氏家奴出身,同展跖手下的盜伙不同,因此到了這裡兩人自然而然地便走得極近,結成了一派。
公山不狃淡淡地道:「你把彭城這樣重要的根基丟了,糧草兵馬損失殆盡,只率些親信逃回,展跖身為三軍主將,又能如何循私?當眾責斥而沒有問罪,已經很是寬容了。」
仲梁懷瞪起眼道:「不狃,你也怪我膽怯畏戰是麼?不錯,若論行軍打仗,我不及展跖,也不及你,可若要我倚堅城固守,難道我還做不來?彭城是誰從宋人手中奪下來的?當初我取彭城時,又不曾要你和展跖相助,難道老夫那時能戰,進了城反而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