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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孫子淵瞿然變色,顫聲道:「這……怎麼會這樣,是誰幹的,什麼時候闖進了刺客?為什麼不曾有人驚覺?」
圍在孟孫子淵身旁的子弟、家臣、家將皆不敢言,孟孫氏看看他們,再看看這鬼獄一般的場面,突地勃然大怒。刺客今日能無聲無息地殺死他護院的猛犬、殺死他心愛的駿馬、把他的護院家將幹掉,焉知來日不能直接闖進他的臥室,取他項上人頭?
孟孫子淵暴跳如雷,指手斥罵,孟孫氏的子弟家臣面如土色無人敢言,孟孫子淵越罵越怒:「渾帳,站在這裡刺客就會現身麼?速去把常任、准夫、士師,所有的司法刑律之官都給我叫我……,不,直接要司寇孫叔子來,務必要他尋得兇手,除我心頭大患……」
孟孫子淵正在指手劃腳,他最心愛的侍妾齊姬急惶惶地跑了進來,一見滿堂血腥,恍如人間地獄,嚇得她尖叫一聲,腳下一軟,幾乎跌到地上,手裡一捆東西「啪」地一聲摔了出去,正掉進血泊里。
孟孫子淵連忙上前扶住,喚道:「齊姬,你怎麼進來了,此處遍地血腥,太也恐怖,夫人快快出去。」
齊姬定了定神,一頭撲進他的懷中,緊緊抱住了他的身子。只是孟孫子淵身材瘦小,這齊女高挑豐腴,比他還高了半頭,說是撲入他的懷中,倒象孟孫老頭兒一頭被攬進了奶娘的懷抱。
齊姬驚慌地道:「大人,我早上入廁時發現大人置於小堂書案上的朝衣朝冠還有玉圭全都不見了,案上只放著一卷簡書。」
孟孫子淵大驚,忙問道:「夫人,那簡書在哪裡,快快取來我看。」
「在……在那兒……」齊姬怯生生地指向血泊中的那捲東西。孟孫子淵向地上一看,一個家將已搶步過去拿起木簡,以袖拭淨上面的血跡,然後扯開沾血的細繩,雙手把木簡奉與孟孫子淵。
孟孫子淵急急展開一看,只見有些字已被鮮血浸潤,但還能依著殘餘筆劃讀出整個字來,木簡上殺氣凜凜地寫著幾句話:「君休問,男兒自有男兒行。男兒行,當暴戾。事與仁,兩不立。男兒事在殺斗場,膽似熊羆目如狼。生若為男即殺人,不教男軀裹女心。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仇場戰場一百處,處處願與野草青。」
孟孫子淵匆匆看罷,氣得渾身發抖,他眯起雙眼思忖,喃喃道:「以殺復仇?誰與老夫有仇?」他的身子突然一震,憤怒地叫道:「是了,一定是他,一定是慶忌。嘿!我還道真的瞞過了他,想不到我昨日使人行刺,今日他便來還以顏色了。來人,來人,速速點齊五百軍兵,隨我去拿人……」
他的兒子孟孫協此時已三十出頭,為人比乃父穩重的多,聽得此言忙道:「父親,不會是慶忌的人吧?這木簡上的字體可不是吳人慣用的是鳥篆體呀。」
孟孫子淵不屑地一笑:「蠢材,慶忌身為一國之公子,豈會不懂得這通用字體?」
原來,春秋年間,不管兩個國家相隔多遠,最初使用的都是統一的文字——周王朝的大篆。到了春秋末期,周朝廷已無力控制天下,各國分立,久而久之原本一樣的字型在各國就發生了一些變化,及至後來天下一統,秦始皇將文字又重新規範了一遍,通用字便成了小篆。
當時吳國的字體是從大篆演化而來的鳥篆,筆畫多如飛鳥展翅,看著優美,卻不易識別,各國文字都有各自特色,但各國無論是文字還是語言的源頭都是一致的,所以各國互遞國書、互相出使時仍是書周字、說周語。慶忌是吳國公子,孟孫子淵當然不信他只會畫畫小鳥。
孟孫協總覺的只憑一番揣測就殺上門去,對自家大大不利,不管如何,在國人眼中,慶忌可是他們三桓世家給隆重邀請來的,如今證據不足,就憑這麼一卷木簡去抓慶忌,實難服人,光是季氏那一關怕就過不去。
再說這滿堂血腥、鬼氣森森的模樣實在是太駭人了,無故結一強敵,如果一擊不能致命,那可是後患無窮。想到這裡,孟孫協硬著頭皮繼續勸道:「父親,如果真是慶忌,我們更該謀而後動,不可輕啟刀兵,否則鬧將起來,別人詢起慶忌因何遣人至咱府上殺人立威,那時該怎麼辦?再者,慶忌又是季孫執政以國禮相待的客人,父親要殺他,恐怕季孫大人那一關就不好過,父親,你看……是不是與叔孫大人商議一番再決行止?」
孟孫子淵忍著氣想了一想,覺的兒子說的也有道理,便猛一頓足,憤然吼道:「好!你去備車,齊姬,速為老夫梳發著裝,我要馬上趕去叔孫世家!」
第063章 惜生
叔孫世家,叔孫玉把玩著手中的一枝斷箭,正在聽著女兒敘說昨夜的經歷,叔孫搖光在父親面前當然不會說出自己被慶忌脫成小白羊兒一般,被他壓在身下聽來了這番話。在她的描述中:夜與李寒商議競技事,未幾,李寒退下,忽風搖燭動,霍然抬頭,慶忌已颯然出現,挾劍而立,搖光小姐面不改色,拂然起身而問之,慶忌乃先謝罪,再言……,聽起來頗象遊俠故事。
女兒如今好端端地站在這兒,叔孫玉當然不會疑心女兒的話,更不會想到吳國第一勇士居然會被他的女兒一腳險險踢斷了子孫根,他靜靜地聽著女兒的述說,目光微微閃爍,待女兒說罷,他低頭看看手中折成兩半的那枝利箭,沉吟片刻,問道:「他說……無論借兵還是借城,慶忌都感激不盡,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