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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自知不敵,已決意與城偕亡,驅趕城中老幼登城防守,但有不竭盡餘力者,立即毀家滅族,我取姑蘇不難,卻難保全姑蘇城中數萬生靈,王叔祖威望甚重,若登高一呼,城中士族必然響應……」
季札霍然轉身道:「不必說了,當初公子光弒君自立,老夫無力殺之主持公道,默認了他篡位自立的事實,如今公子光已死,其子困守孤城,老夫怎能登城迫降?那不成了趨炎附勢反覆無常的小人?」
慶忌眉尖一挑,道:「喔?說到底,原來王叔祖只是為了愛惜個人羽毛?」
季札大怒,慶忌搶在他前頭冷笑道:「王叔祖,天下皆知季子大賢,唯有我知道,王叔祖實是天下最可憐的人,一生為聲名所縛、為聲名所累,看你如今麻衣一襲,青松古琴,儼然世外之人,其實你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時無刻都在乎著別人的看法,你這一輩子,都是活給別人看的,你累不累啊王叔祖!」
「你……你這豎子!」季札氣得臉色赤紅,手指慶忌咳嗽連聲,一時說不出話來。慶忌卻知若不下猛藥,勢難逼得這位自困延陵小城修身養性的大賢出手,於是冷顏說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我若強娶姑蘇城,那也一定打得下來,可這樣一來,姑蘇城中數萬生靈塗炭、吳國財富付之一炬,這一切,你延陵季子難辭其綹!」
「什麼?這一切,這一切難道要老夫來負責?」
「難道你不該負責?」慶忌踏前一步,咄咄逼人地道:「昔年壽夢大王四子之中,以你最賢,壽夢先王欲將王位傳授予你,結果呢?你空有其才,卻不願為國效力,不願為吳國萬千庶民謀福祉,為了你不好權位的一點虛名,把那王位視如蛇蠍一般避讓不及。你得到了大賢之名,可你的三位兄長呢?
吳國有你這麼一個聲名顯赫的賢良君子,便連君王都被奪去了光輝,為了證明他們的能力,你的大哥倉促伐楚,欲謀戰功,結果戰死沙場;你的二哥欲讓位於你,不得,被迫繼承王位,起兵伐越圖謀戰功,仍是戰死;你的三哥同樣被籠罩在你耀眼的光環之下,欲讓位於你,你卻一走了之避出國去,累他做吳王做得名不符實壓力重重,最終也憂病而死。你的三位兄長英年早逝,你敢說與你全無干係?」
慶忌說一句進一步,季札步步後退,臉色灰敗。
「如果不是你,王位會頻繁傳讓嗎?吳國江山會如此不穩當嗎?公子光會覺得他才是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人而弒君自立嗎?若你早早繼承了王位,你的三位兄長不會早死!我的父親僚不會登基!公子光不會弒君!慶忌不會流亡國外!夫差與我現在應該是抵足而眠共席飲酒的好兄弟,而不是兵戎相見的死敵!姑蘇城中數萬百姓此刻應該是安居樂業而不是惶惶不可終日!我吳國應該是國泰民安而不是硝煙四起!」
季札步步後退,腳下一絆,一把扶住一竿修竹,這才站住了身子。
慶忌眼中一片森冷的雪意,譏誚地冷笑道:「王叔祖,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還敢說與你全無干係?你儘管在這裡悠哉悠哉、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吳人的供奉,卻眼睜睜的看著吳國子民在水深火熱之中掙扎求生吧。你什麼都不需要做,這無礙於你的賢名,吳國越是混亂,吳人死的越多,便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說:看啊,壽夢大王何等英明,如果昔年是公子季札繼承了王位,吳國一定不會是今天這樣。你得了你的名了,你的大賢之名,在吳人的命與血的烘托下,會如日中天!」
慶忌字字如箭,句句誅心,說得季札臉色慘白,額頭冷汗涔涔,慶忌說完拂袖欲去,季札踉蹌追上一步,嘶聲道:「站住!」
慶忌止步,緩緩轉身,向他長長一揖,問道:「王叔祖尚有何吩咐?」
季札喘了一口大氣,頹然道:「罷了,老夫隨你去姑蘇便是,但……你要答應老夫一個條件!」
第234章 兵臨城下
是夜,天清如水。被烈日和戰火烘烤了一天之後,所有的喧囂終於在午夜後沉寂下來,一彎鉤月高掛在幽藍的天穹下。
姑蘇城頭,守軍巡夜士卒像幽靈一般緩緩移動著,女牆下、運兵道上、藏兵洞內,不時傳出幾聲傷兵的呻吟。
慶忌軍的攻勢一次比一次猛烈,姑蘇城仍然牢牢地掌握在夫差手中,但是這已註定是一場無望的戰爭,外援已全部斷絕,死守城池唯一的結果不過是讓想進城的人也付出更慘重的代價而已。對城中的人來說,卻是毫無希望,每天東升的太陽,在他們眼中都是黯淡無光的,他們每天都在等待著明天,但是在他們心裡卻已沒有明天,每天都有一群行屍走肉在那裡活動著,聽不到半點歡笑,人與人之間的交談也沒有幾句,沉默的如同一座死城。
城下,有一處處黑沉沉的地方,就像踞伏在那兒擇機噬人的一頭頭巨獸,那是慶忌軍的營帳。此外,還有一處處發亮的地方,或曲如蛇,或圓如月,在月光下閃著幽幽清冷的光,那是一處處湖泊河流。
近處,城池之下,燈籠火把處處不斷,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燒著,慶忌的人馬進進出出,不時還有一隊隊人喊著號子運來巨木,日夜開工建造的巨大的攻城機械正在夜色中一架架矗立起來,那比城牆還要高出一頭的巨大身影,讓城頭守軍壓抑的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