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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陸陸續續趕回來時,盯著仍在自己軍中拼命反抗的吳人戰車,雙眼又露出了貪婪的光芒。他們看得出,那些有資格駕戰車作戰的人,不是貴族就是國人,那才是真正的有錢人,即便他們身上沒有揣著多少財物,他們的兵器、盔甲、佩飾,也是一筆不菲的財物。鬥志昂揚的士兵們緊緊攥著沾血的狼牙棒柄,把興奮的目光投向他們的統帥——獨臂梁虎子。
慶忌已趨車趕回本陣,此時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剛剛自山路上下來,一見二人,慶忌蹙眉道:「你們怎麼下山來了?且在後邊待著,不要靠近。」
說完他扭頭看向戰場,自戰車上看得清楚,不遠處就是王孫雄的戰車。他的戰車眼看就要衝過軍陣,得以調頭返沖了,卻因後軍被梁虎子的狼牙兵截斷,沒有後續支援,以致困於軍中,寸進不得,也不知是車輪受到了破壞,還是陷入了沙坑。
但他畢竟調度有方,在亂軍之中,仍然使得十餘輛戰車向他靠近,然後以戰車相環,組成一個環形戰陣,甲士一概下車,內圍是弓箭手,外圍是劍手、戟手,以短劍長戟互相配合,組成一個嚴密的環形陣形,他們幾乎沒有一人大聲吶喊,只是緊咬牙關,沉默地頑抗著。
「喊話,叫他們投降,可免一死!」慶忌凝神看了一會兒,淡淡地吩咐道。
再仇立即率數十名士兵向陣中高聲喊話,但是回答他的,卻只是劍戟的反擊,一個巨大的圓圈,包圍著一個縮小的圓圈,兩個環形中間有一道明顯的界限,那是由兵器交織成的一道窄窄的縫隙,戰陣上雙方士卒出奇地保持了一致的沉默,只有劍劈戟砍之聲不絕於耳,鮮血四濺,被刺中的人悶哼著倒下去,迅即成為其他人腳下與泥土無異的存在,除了兵器交擊之聲,雙方士兵氣喘如牛的聲音站在慶忌這兒似乎都聽得一清二楚。
慶忌微微閉了閉眼,輕輕嘆息一聲。
「公子,他們是鐵了心反抗到底了,再說,有姬光老賊的嚴令,他們既逃不了,也決不敢投降的,公子不可心軟。」
阿仇生怕慶忌念及同為吳人,對這些強悍的對手網開一面,聽他嘆息,忙急急說道。
「我知道。」
慶忌翻身下車,走到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身邊,問道:「戰場如此血腥,不怕麼?」
叔孫搖光溫柔地一笑,輕聲道:「不怕,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麼?」
「什麼話?」
「你要去殺人,我陪你去殺人!」
慶忌微微一怔,然後一抹會心的笑意綻放在唇角。他當然記得,那時,他贏了叔孫搖光做他的侍女,然後吳國使者赴魯,季孫意如生了懼意,欲驅他離國。困厄之境中,她卻向自己一個落魄公子表白了情意。
兵器撞擊聲仍不絕於耳,從谷口吹來的風,帶著北方的寒氣,捲起了他墨紅色的大氅。慶忌握了握叔孫搖光的小手,吩咐道:「既不降,盡數滅了,只留王孫雄一個活口。」
一旁阿仇、再仇兄弟倆瞪著一對大牛眼,咣當咣當地看著他們,等慶忌一句話說完,他們才知道這是對自己說的,兩人連忙答應一聲,轉身跑開。
「我聽過你彈琴沒有?」
「你說呢?」
「唔……好象沒有,我只聽過你唱歌而已。」
叔孫搖光大奇:「有麼?我有唱歌給你聽麼?」
慶忌向前探了探身子,下巴搭著她的香肩,對她元寶般可愛的耳朵低聲道:「當然有啊,在費城時,你的寢室,你哼呀哼呀……」
「啪!」慶忌的手背上挨了一下,叔孫搖光暈著臉看他,雙眸熠熠,流波蕩漾。
慶忌哈哈一笑,直起腰來說道:「進得廳堂,入得臥房,上得戰場,如此女子,何處可求?哈哈,還記得那首『白水浩浩』嗎?彈給我聽,如何?」
「好!」叔孫搖光向他嫣然一笑。
「錚錚錚……」幾聲調弦之聲響過,一道曲調高亮的曲子在充滿殺伐之氣的戰場上,在無數兵丁之間忽然響起,一時間,竟似壓過了那血腥之氣,壓過了那兵器交擊的鏗鏘之聲。
「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衝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衝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
慶忌轉過身來,目光從攢動廝殺的戰場移到蒼茫的天空,那首歌在他心中小河般緩緩淌過,心神越過千山萬水,已飛到了吳國的山河上空:孫武,英淘,你們現在……該已攻吳了吧?
季孫小蠻眼睛濕濕地走到一邊,她絕不承認自己是看到兩人的卿卿我我,心裡居然有些難受。「因為谷口風大,所以迷了眼,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季孫小蠻在心裡對自己說。
下意識地摸了摸腰帶上插著的玉簫,雖然她很想讓慶忌馬上知道,其實她的簫吹得比叔孫搖光的琴彈得還要好一萬倍,但她才不要為叔孫搖光的琴曲伴奏呢。
四下張望幾眼,她發現一輛側翻的戰車上掛著一團東西,那是一張魚網。她走過去把網抓在手中,蹺起腳尖看了看肩頭帶傷,正在陣中如瘋虎般掙扎的王孫雄,一扶肩頭含光劍,忽如一抹輕煙,橫空掠去……
第194章 泄密
「王孫雄。」
「三王子。」
「呵呵,你還認我這個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