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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忌看罷南子字跡娟秀的密信,笑吟吟地提起筆來,在一張素絹上只寫了八個大字:「但得一人,余願足矣」。
只這八個字,不知把那愛情路上飽受坎坷的中原第一美人兒南子哄得有多開心,只是八個字,她歡喜的看了半宿,然後親手把那密信蠟封了,藏在一支空心玉簪里,整日戴在青絲秀髮之間,再也不捨得丟開半步。
成碧同樣不知道慶忌的真正目的所在,她還以為慶忌自知目前仍不具備稱霸的條件,所以不想把錢花在這些無謂的方面。在她看來,展示強大的國力,絕不是無謂之舉,它可以在這次會盟之後,迅速擴大慶忌在諸侯間的影響,所以便慷慨地提出由東夷國向宗主國朝貢的方式,由她來提供這筆費用。
成碧當初在魯國時鋪設的商圈,在弟弟成了吳國大夫後進一步擴張開來,而且在諸侯之戰中大發戰爭財,財力較之當初還要雄厚一倍,要拿出這些錢來自然不難。
成碧與南子不同,南子對他的情感慶忌絕不懷疑,但是如果她知道慶忌懷有吞併天下諸國,建立一統天下的志向,儘管慶忌的布局設計,其結果已在幾代以後,出於對宋衛的感情,她的心中難免還是有些芥蒂。而成碧則不然,是以慶忌給她回復的書信便要坦誠的多,慶忌給她的回信比南子多了一字,只有九個字:「高築牆、廣積糧、緩稱霸」。
高築牆、廣積糧好理解,吳國向南已經吞掉了越國,向北勢力遍及東夷,向西北吞掉了陳國,向西兼併了潛山以東的所有土地,這樣一來,後方已無腹心之患,淮泗江漢盡皆納入吳國版圖。進可窺視中原,經營天下;退可閉關鎖鑰,稱霸東南。地理條件已經打好,但是一口氣吞下這麼大的疆域,要徹底消化吸收,同化居民、穩固統治,絕不是短時間便能辦到的事。這件事不解決,便像是踩著一塊舢板過江,看起來輕快,用不了多大風浪就能把他傾覆。
何況吳國內政雖有一班賢臣精心打理,變法改革,但是要見成效,也非一年兩年之功。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戰爭的成敗,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戰略儲備;吳國的仗打的太頻繁了,擴張的領土尚未見利益,原來的積蓄已消耗將盡,此時應該休養生息、積蓄國力。
但是緩稱霸則大可玩味,吳國現在還沒有稱霸諸侯的實力,慶忌不說成碧也明白。因此他這個緩稱霸絕不是指這一次的諸侯會盟,那麼他是指什麼時候?如果有朝一日吳國有能力稱霸了,慶忌卻仍不想做這個天下霸主,那麼他想要什麼呢?
慶忌並沒有想到,他這封信竟讓成碧心中為了一個念頭猶豫掙扎,如此絞盡腦汁……
東夷女王嬴蟬兒的寢宮裡也是整整半宿燈火未熄,侍衛女官玄鳥經過女王寢宮時,偶然看到她坐在燈下,端詳著一封密信久久不語……
※※※
越往北行,天氣越冷。清晨剛剛起行,漫天大雪又起,慶忌放下車簾,在暖爐烘得暖洋洋的王車中倚著軟綿綿的錦衾拿起一卷管仲所著的簡書仔細地看了起來。
到了中午時分,雪停了,慶忌掀起轎簾,一陣清爽的風撲面而來。慶忌不由精神一振,起身走出車廂,站在車轅上舒展了一下身子,只見遍地白雪,綿延直至天際,大軍踏著積雪,抖擻精神,在雪原上行進著。
「阿仇,距黃池還有多遠?」
阿仇一提馬韁,向他靠近了些,高聲答道:「大王,還有一個多時辰就到了。」
「嗯!」慶忌點點頭,微一扭頭,忽見無垠的雪原上有一條黑線正向這裡蠕動,與此同時,負責警戒的游騎一邊向這裡狂馳,一邊舞動手中的黑旗。
慶忌看見旗語,知道也是赴會的諸侯隊伍,不禁好奇地笑道:「不知是哪一路諸侯到了,雪中相逢,也算緣份。」
片刻功夫,游騎趕到近前,抱拳稟道:「啟稟大王,秦國國君的隊伍到了。」
「哦?」慶忌還沒見過這位大舅哥,連忙吩咐道:「暫且停下,候一候秦伯。」
過了一陣兒,那支隊伍行到面前,雙方游騎斥侯互相通報了消息,對方的中軍車隊便向豎著吳國龍鳳大旗的中軍靠攏過來。車駕到了跟前,轎簾一掀,裡邊走出一個弁服男子。一出車子,便立在車上大笑道:「前方可是吳王車駕?」
這男子身材魁梧,三十多歲,一身黑色弁服,下衣用大紅的圍裳,腰系茅菟草染的絳色韋末韋後,赤紅的臉膛,說的雖是周天下通用的官方語言,不過還是帶著點兒關中的方言味道,與季嬴口音十分相似。
慶忌一聽大感親切,站在車上大笑道:「這位便是秦伯了?幸會幸會,在下便是慶忌,見過秦伯閣下。」
那男子一聽,一提袍裾便跳下車來,踏得積雪「吱吱」作響地走過來,慶忌一見忙也躍下車去,兩人走到近前,四隻大手握在一起哈哈大笑。
「難得難得,若非齊侯召開諸侯大會,你我還沒有機會見上這一面哩。」秦伯大笑說罷,壓低嗓音道:「我那妹子可好?」
慶忌笑道:「王后一切安好。」
秦伯鬆了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說嘛,成了婦人總會懂事一些的,我這妹子在秦國時,可是時不時鬧的我的宮中雞犬不寧,幸虧有你……啊……不是……,哈哈哈哈……」
他目光四下一掃,說道:「難得你我在此相遇,可願與嬴襄同車而行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