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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田乞略一沉吟,一絲笑意在他臉上慢慢蕩漾開來:「出面……為他們『乞命』啊……,嘿!這嬰銼子,目光如炬,果然了得!」
他把袍袖一展,斷然道:「無傷,你馬上便走,沿途不可泄露半點風聲。」
田無傷正容道:「無傷明白。無傷本來就是去高氏封邑尋訪一位朋友的,此番根本不曾來過都城。」
「嗯,你明白就好,路上切勿招搖,去吧。」
田無傷匆匆離去,田乞則立即更衣入宮。
宮中,宰相晏嬰正憂心忡忡地向齊君姜杵臼進言:「君上,國高鮑欒孫五族,欲殺者只是晏嬰罷了,此為私怨,亦為私利,並非五族不忠於君,欲謀齊國。再者,合五族之力,甲兵十數萬,戰車千百乘,一旦逼得他們沒了退路,則社稷動盪,黎民受苦。是以老臣懇請君上且息雷霆之怒,可遣使者前往訓斥,令其謝罪自省……」
「是呀,是呀,晏相說的是。」群臣紛紛響應,如果同五族開戰,殺伐一起,齊國必定元氣大傷,恐怕齊國這東方第一大國的地位都要不保了。群臣自然不願事態擴大。
正說至此,田乞急匆匆進宮見駕,兩旁侍立的那些個公卿大夫見了田乞,就象老鼠見貓,立刻鴉雀無聲。這兩天他們真被田乞殺怕了。如今朝中地位最高的兩個人,一個晏嬰,他們是從心底里的敬畏;另一個,便是田乞,他們是從心底里的恐懼。
「田卿,你來的正好。」一見田乞,齊君便歡喜地叫他近前,把晏嬰的意思對他說了一遍,問道:「田卿,你認為晏相的建議如何?」
其實齊君心裡也明白,不能把高、國、鮑、欒等族逼反了,只是身為國君,高、國等人犯下如此大罪,他不能不有所表示,如今晏嬰這個事主為他們請求赦免,如果田乞這個上卿也點頭同意,他便可以就坡下驢了。
田乞聞言,慨然點頭道:「晏相胸懷寬廣,一切唯國君為重,以齊國為重,高風亮節,令田乞欽佩不已,臣此番入宮見駕,也是想表達這個意思。」
齊君一聽,欣然道:「既然晏相與田卿都是這個意思,那寡人便依你們,明日遣使,去向國高等人問責降罪,裁其封邑人口,貶降他們的爵位。」
田乞聽到這裡,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垂泣道:「君上,臣向君上請罪。」
齊君吃了一驚,訝然道:「田卿掃除奸佞,忠心耿耿,何罪之有啊?」
田乞垂淚道:「此番行刺晏相的,有我田氏家人參預。田乞身為田氏家主,難辭其糾,請國君一併懲罰,以彰國法。」
齊君先是一怔,隨即不以為然地搖頭道:「噯,這話從何說起?且不說孫氏從田氏中分宗另姓已然三代,就算同為一門,田卿對此事一無所知,先有護晏相於雙鋒山之舉,後有清掃奸佞、安定都城之功,公體為國,光明磊落,寡人怎能罰你?」
晏嬰站在一旁,微微捻著鬍鬚,冷眼旁觀,看著田乞耍的把戲。田乞跪地不起,只道:「君上體諒,臣感激不盡。然而臣身為田氏家主,卻有家人參與此事,臣是有不察之罪的,理當處罰,請君上降罪。」
齊君不耐煩起來:「你起來吧,寡人賞罰分明,要說有罪,也不該怪到你的頭上。」
他把眉頭一擰,聲色俱厲地道:「孫書昔年戰功赫赫,開疆裂土,與我齊國有不世之功,他雖養子不教,不過念他年事已高,寡人也不去怪他,叫他安心在家養老,輕易不要出門了。孫憑身為中卿,卻是行兇的主犯,雙鋒山上險些殺了晏相的是他,點起烽煙號令伏兵屠戳公卿的還是他,別人都可以饒得,唯有他,寡人是斷斷不能容他,必車裂而死,以敬效優。」
田乞一聽,臉色大變,連忙膝行幾步,抱住齊君的靴子,倉惶道:「君上息怒,田乞願革去卿位,交還封邑,以償孫憑之罪,只求君上開恩,饒他不死。君上開恩……」
田乞說著,把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滿殿公卿見了都不禁為之動容,齊君略一猶豫,感嘆道:「唉!田乞啊,真是一個仁義之人啊。罷了,看在你的面上,寡人饒他不死,削其爵位,免其軍職,貶回封邑樂安,讓他養老去吧。」
「謝君上!」田乞喜形於色,連連叩首,晏嬰在一旁暗暗搖頭:「嘿!這一手,玩得漂亮,就連老夫,也是插不進嘴去,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出了齊君宮殿,登上馬車,轎簾一放下,田乞便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他如何不該笑,這一場政局的大動盪,只有一個大贏家,那就是他。
一舉剷除了國氏在都城的人脈,削弱了上卿國氏的力量;收羅許多公卿大夫為他所用;取國氏而代之,與高氏建立同盟,為下一步同晏嬰爭權打下基礎;至于田家一族,一門三卿的榮光雖然消失了,然而做為田氏重要分支的孫憑壯年罷官,回家頤養天年,從此再無復起的可能,來自田氏內部的最大威脅消失,原本強支弱乾的不利局勢一舉改變。
而且,今日在齊國宮殿上的一番表演,在國君姜杵臼乃至滿朝公卿心中,留下了一個極佳的印象,他的聲望在齊國朝野間將更上層樓,而做為田氏分支的孫家人,聽說他如此維護孫氏家族時,又會怎樣想呢?
田乞掀開轎簾,向前邊看了一眼。御手旁邊坐著的是他本家侄兒田當吾,田乞咳了一聲,向回頭探看的田當吾使了個眼色,田當吾會意,馬上返身進了車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