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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想法其實並沒有錯,而且也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但是勾踐目前就在吳國,所有的耳目探察到的消息都會第一時間向他稟告。他自然清楚地知道,吳國僅存的兵力都集中在姑蘇城內,姑蘇城內守軍根本不曾在他甫入吳國之初便抽調人馬離開姑蘇;他更知道,吳軍的戰船一部分集結在五湖,一部分集結在南武城,這兩個地方的戰船在楚越聯軍攻到姑蘇城下前便已全部劃入湖心島嶼附,一艘也不曾離開。
那麼,這支吳軍從何而來?又如何能在最恰當的時機突然出現在越人面前?
勾踐據此推斷,越想越是驚心:除非吳人早有準備,整個計劃就是吳人布的一個局,否則斷不應該出現如此局面。可是,這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龐大的戰役,其中涉及楚國、越國、吳國、東夷和宋國,涉及政治、軍事、外交各個方面,時間跨度更不是一日兩日,一月兩日,如此龐大繁複的計劃要從什麼時候就開始勾畫?吳國在整個計劃中甚至不能占據絕對主導地位,它如何能保證楚越一定會趁吳國內部空虛而出兵?如何能保證順利解決東夷之亂?如何能保證不會受到宋國牽絆?
如果這真是一個通盤考慮過的軍事計劃,那麼制定這個計劃的人也太可怕了,他需要充分了解楚越等國統治者的性情脾氣、處事習慣;需要對楚越等國的軍事實力和可能的軍事動向做全面了解;需要對吳國、越國、楚國和東夷的政治發展有一個準確的判斷,然後才能制定這樣一個波及多個國家,時間跨度和空間跨度如此廣闊的宏偉計劃。
世上,怎麼可能有這樣料敵機先如同神人的智謀之士?
最重要的是,如果這真是吳人早已開始布下的思慮周詳的一局妙棋,棋子一顆顆布下,一步步暗伏殺機,直到此刻才開始收官,那麼他們算計的就絕不會僅僅是一個越國,可是直到如今都不見他們對楚國有什麼舉動……
費無忌見勾踐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兒,還以為他是擔心越國安危,於是好言勸道:「太子,老夫知道你牽掛越國和越王,可是你千里迢迢返回越國,未必便來得及替越王解圍。如今吳軍主力已被我們阻在雲陽城外,這可是再不可求的絕大機遇。只要消滅慶忌主力,甚至一戰連慶忌也殺了,從此我楚越兩國的心腹大患便不再存在。
至于越國之事,我想縱然太子率大軍在外,越王沒有守城之力,要遁入河澤之間與吳軍周旋還是綽綽有餘的。只待吳人大敗,老夫發兵隨你回越國消滅那支吳軍,如何?」
費無忌的話頗為讓人心動,勾踐既舍不下這個剪除慶忌的絕好機會,也知道與其自己現在急急回國,遠不如借得楚軍同回越國更具勝算。可是他的父親在信中已經透露了死守會稽的意思,父親誓死守城,很難說不會被吳人所害。若是父親就此死去,那真是一生一世也無法彌補的大遺憾。
勾踐沉吟良久,理智終於戰勝了感情,他重重地一跺腳道:「罷了,我現在率大軍回國,的確未必能解會稽之圍,先消滅慶忌要緊。令尹大人,勾踐這就回營,立刻修書一封,令信使馬上趕回會稽,請我父王放棄會稽,利用河澤之險暫與吳軍周旋,待我們滅了慶忌……?」
費無忌會意地一笑,手捻鬍鬚自得地道:「你放心,到時老夫一定派一支大軍隨你返回越國。呵呵,你以為……老夫不想斬草除掉,將吳軍徹底消滅嗎?」
「那就好!勾踐告辭。」勾踐匆匆一拱手,立即返回自己軍營,將自己的意思告訴信使,越人信使一共五人,勾踐還不放心,又加派了二十名扈衛,向每一個人明確傳達了自己的意思,命他們快馬加鞭立刻返回越國。
這群信使前腳剛走,上將軍皋如便急急奔入大帳,氣急敗壞地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楚……楚軍撤兵了。」
勾踐一呆,愕然道:「上將軍說甚麼?」
皋如使勁一跺腳,「呸」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殿下,楚軍拔營起寨,撤兵回國了。」
「甚麼甚麼?」勾踐訝極而笑:「這怎麼可能,楚人怎麼可能撤走,上將軍……可是喝醉了酒麼?」
「嘿!末將喝的甚麼酒啊,殿下,你快出帳看看,楚人真的要收兵回國了。」
勾踐見他不似說笑,不由瞿然變色,他馬上同皋如離開大帳,站在帳外一看,果見楚軍營中旌旗閃動,人喊馬嘶,似乎正在拔營起寨,勾踐大驚失色,立即命人牽過一匹戰馬,翻身上馬,打馬揚鞭,向楚軍營中急馳而去。皋如也急急搶過一匹戰馬,隨之而去。
到了楚軍營前,只見楚軍連轅門都已倒了一半,裡邊的楚人亂鬨鬨如狼奔豕突,勾踐不由眉頭急跳,他狠狠抽了馬股幾鞭,絲毫不做停留,便直馳入營,從正做著撤退準備的楚軍士卒們中間穿過去,一直奔到費無忌帳前。
「吁~~」
戰馬前蹄揚起,「希聿聿」一聲長嘶,勾踐未待戰馬停穩,便翻身下地,持著馬鞭闖進費無忌的中軍大帳,中軍大帳頂上的牛皮蓬頂已經掀開了一半,陽光處處灑下,帳中一片通明。
勾踐闖進帳去,只見費無忌如癲似狂,正在催促著親兵,狂吼道:「快,快,再快些,一個時辰之內,老夫務必要踏上歸程。」
勾踐站到費無忌面前急問道:「令尹大人,這……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