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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忌一笑,大模大樣地走上前去,先在席上坐了,微笑道:「執政大夫何不坐下說話?」
慶忌這番反客為主,令得季孫意如有些失措,他猶豫一下,便也走過去,在慶忌對面坐下。方才慶忌登台,四面八方許多大夫公卿便向這裡望來,待到陽虎等人退下台去,整個台上只餘下他和季孫意如兩人時,更是萬人矚目,大家都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此時二人對座,呈品字形排列的高台上,叔孫玉、孟孫子淵,皆虎視耽耽看著這裡,那些公卿大夫們也全神貫注,遠遠的雖看不清對方表情,也希望從兩人的動作上看出一點端倪來。他們的親眷家將們,見家主如此神情,便也漸漸肅穆,這種氣氛迅速傳播到整個山谷,便連那些指點嘻笑的庶民們都覺察情況有異,漸漸地閉緊了嘴巴,一時間整個瀝波山谷中再不聞半點聲息,季孫意如和慶忌坐在高台上,耳旁只有風吹大旗的獵獵風聲。
「公子,你這話到底從何說起,不知老夫有什麼大禍要臨頭了?」季孫意如有些沉不住氣,一坐下便向他發問道。
「季孫大夫可知叔孫、孟孫氏欲借吳使來魯的理由,聯絡公卿大夫,壓制你季孫執政的詭計麼?」
季孫意如聽說是這件事,神色頓時輕鬆下來,夷然一笑道:「哈哈,原來是這件事,公子未免危言聳聽了,縱然吳使來了,又能奈我何?叔孫、孟松氏想靠這件事便扳倒老夫,談何容易。」
說到這兒他眼神一動,忽地緊張道:「嗯?莫非公子改了主意,不想離開魯國了?」
他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公子,魯國如今內患重重,老夫迫於無奈,實在是不能借兵助你復國了。公子也曾許諾要回衛國去,若是如今執意不走,豈非令你我大家難堪?」
慶忌曬然一笑,順手拈起矮案上一壺酒,斟了兩杯,一杯推到季孫意如手邊,一杯擎在手裡,淡然道:「執政大人不要著急,慶忌的話還沒有說完。季孫大夫可知叔孫、孟孫兩家早在十多天前便派人偷偷潛往齊國與魯君姬稠見面,意欲請他回國了麼?」
季氏大驚,手指一顫,幾乎便碰倒了面前的酒杯。
慶忌笑道:「呵呵,想來,正式迎接貴國國君歸國的使節此時已經出發了。叔孟同流,姬稠歸位,季孫大夫還想息事寧人嗎?叔孟借吳國之勢,損你季氏之威,魯國群臣,人心已經思動了。待得魯君歸國,閣下執政之權卸去,公卿大夫們對叔孟更要望風景從。
季氏一直位居三桓之首,但是這一遭下來,恐怕要被叔孫、孟孫氏一鼓作氣打壓下去,從此風光不續了。性命之危想來是沒有的,只是季氏一門若就此衰敗,淪為三桓之末。不知季孫大夫百年之後,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其實不需要他點明,季氏再沒有政治腦筋,也不會連這些後果都想不到。人往高處走易,人從高處跌下來,那種強烈的反差,是沒有幾個人受得了的。古人的責任感,大多是創就一番事業,上承祖宗,下繼子孫,這是一個人,尤其是一個男人一生最大的夢想和事業。
季氏之強,便起於季孫意如之父季武子,魯國兵馬四分,季氏獨占其二,就是季武子的大手筆,剛剛死去的魯君姬稠也是季武子力排眾議,扶為國君的。種種措施,一舉奠定了季氏於三桓之中的超然地位,如今只不過到了第二代,季氏的基業假如就此敗在他的手裡,上愧對祖宗,下愧對子孫,對季孫意如這樣的人來說,那比殺了他還要難受,他怎能不心膽欲裂?
然而……然而他能怎麼辦?他從未想過謀國,更不敢擔上弒君之名,況且叔孫、孟孫既有此打算,豈能沒有防備?思及他一番辛苦,只想比乃父更勝一籌,為季氏闖下更大的家業,想不到不但不能獨霸廟堂,反要被人打個落花流水,淪落到三桓之末,一念及此,季孫意如五內俱焚,心亂如麻。
慶忌好整以暇地舉杯淺酌一口,微微笑道:「季孫大夫,如今……可知道怕了麼?」
季孫意如神色一動,色厲內茬地道:「此事當真?這個消息連老夫都不曾耳聞,慶忌公子如何得知?」
慶忌哈哈一笑,一舒大袖,悠然自在地道:「慶忌何止知道,而且知道之後,還親自出馬,已經替季孫大夫化解了這大大的禍患了呢。」
季孫意如先是一驚,繼而一喜:「公子此言當真?你……你替我化解了這彌天大禍?公子請速速講來。」
慶忌笑吟吟地道:「來來來,咱們先滿飲此杯,再談不遲。」季孫意如哪有閒心喝酒,當下急急舉杯與他一碰,一仰頭便把酒幹了。
遠遠的,叔孫氏與孟孫氏見二人摒退了左右,在高台上旁若無人地飲酒,眼見祭祀龍神的時辰快到了,兩人卻毫不在意,越說越是親密,不禁面面相覷,心中驚疑不定,不知季孫意如和慶忌又在玩什麼把戲。
叔孫玉心思縝密,見此情景已悄悄喚來家將頭領,囑咐他率領所部侍衛嚴加戒備,以防萬一。此時季孫意如已經無暇理會其他人在看什麼想什麼了,他把酒飲盡,抹了抹嘴巴,便迫不及待地道:「公子快講,你是如何知曉此事,又是如何幫我化解了此事?」
「我如何知道?呵呵……」慶忌眼角向台下微微一瞟,輕笑道:「季孫大夫難道沒有看到台下那位叔孫小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