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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又傳來了確切的消息,蘆州節度副使木岑在楊浩得銀州後,公開亮明身份,原來他竟是當年定難軍節度使李彝的兒子李光岑,楊浩更拜了李光岑為義父,党項七氏望風而來,歸順了舊主。到了這個時候,趙光義哪裡還猜不出楊浩早知那李光岑的身份。
和楊浩的較量中,他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卻一次次吃憋上當,趙光義如何不惱?自己如今還上趕著給他送去了河西隴右兵馬大元帥的封號,這不是為他造勢麼?聊可自慰的是,至少這一來,夏州李光睿更不會放過楊浩了,這兩虎之間必有一戰。
楊浩還假惺惺地把李光岑投靠蘆州,請求朝廷出兵助他奪回夏州的奏章呈報了朝廷,李光睿的父親李彝殷逐侄篡位的時候還沒有大宋呢,那時還是唐國李從珂當政,李從珂認可了李彝殷的身份,此後又經歷了晉國石敬塘、石重貴,漢國劉知遠,周國郭威、柴榮和他大哥的宋國,五個國家七個皇帝,即便他李光睿得位再是不正,也早已成了夏州實際上的主人,趙光義肯為了一個無權無勢的流浪老人與李光睿這個實際上的西域霸主反目才怪。
不過為了讓契丹方面作出楊浩是他的心腹,是得了他的授意,為大宋在西域擴張勢力的錯誤判斷,他不能對楊浩這番舉動做出絲毫詰難,甚至不能公開做出支持夏州李光睿的態度,趙光義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奏章留中不發,並通過巧妙的手段把自己的反應透露給夏州李光睿在汴京的人知道。李光睿知道這個消息的時間恐怕比他還早,但他必須做出一個姿態,讓李光睿知道他的立場,從而毫無顧忌地掀起戰火,讓狼煙瀰漫整個西北。
西北局勢糜爛至此,已經有些脫離了他的掌控,本來就夠他煩心的了,汴梁城中也是不得安寧。他最疼愛的兒子始終對他疑心重重,至今仍執迷不悟,深中那些忠孝仁義的腐毒。這個孽障,老子坐了江山,這皇帝早晚不還是你的?自己的老子不來相幫,卻整日糾纏於他大伯的暴死之謎,我怎麼會教出這麼一個混帳兒子。
趙光義越想臉色越陰沉,就在這時,「噹噹當……」,一陣悠揚的鐘聲和空靈的木魚聲傳進他的耳朵,滿腹煩惱的趙光義抬頭望去,只見侄女兒雙手合什,一頭青絲已然落盡,頭頂烙了六個香疤。她輕輕站起,披上灰色的緇衣,戴上僧帽,接過念珠,低眉斂目,和光同塵,在那木魚聲、鐘聲和裊裊的香菸里,好象突然間真的和他隔了一個世界,趙光義心中不禁一陣黯然。
儘管,他覬覦皇位,對皇兄也痛下毒手,可他對永慶的喜愛是發自真心的,皇兄的兩兒三女之中,這個小永慶一直是他這個二叔最疼愛的小丫頭。出於對皇兄後人的戒備,同時也是對她有些愧意,趙光義有意疏遠了小永慶,可是眼看著她從襁褓中的嬰兒,變成一個呀呀學語的稚童,再到如今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這個叔父,是真的把永慶當了自己女兒一般看待的,感情事又豈能輕易地抹殺?
如今,因為父皇的死、娘娘的命,她心灰意冷,看破了紅塵,趙光義從不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罪孽,但是看著自己最疼愛的侄女兒走到今天這一步,他還是感到很傷心。
永慶公主……,如今的定如禪師,輕輕接過三柱香,就著燭火點燃,緩步上前望佛禮拜,然後將香插入香爐,退回來雙膝跪倒在蒲團上,輕輕叩下頭去。
趙光義看了看虔誠禮佛的永慶,又向那爐中的三柱香望去,香火忽明忽暗,香菸裊裊升起,那明暗閃爍的火苗,依稀又化成了半個月前隴西郡公府的那片火海廢墟。
李煜「死」了,死於那場大火。
他已下詔贈李煜太師位、追封其爵為越王,以王爵之禮下葬於洛陽,一路遣中使護喪,賜祭賜葬,並大作悲聲,為李煜之喪廢朝三日。對一個臣子,尤其是亡國降君,如此恩遇前所未有,普天下都已得聞訃告:李煜死了。
然而趙光義心裡清清楚楚,李煜並沒有死,隴西郡公府上斂出的屍骸少得可憐,闔府上下的人全都不見了。不但李煜一家人不見了,就連徐鉉、蕭儼等幾個迄今仍對李煜忠心耿耿的南唐舊臣也不見了,連同他們的至親家眷。據查當日李煜就是邀請這些舊臣全家過府飲宴聚餐的,於是他們就在這場離奇的大火中全部失蹤,人間蒸發了。
趙光義豈敢讓天下人知道這個亡國之君攜家帶口那麼多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他一面訃告天下,大辦喪事,製造李煜已死的口實,一面著人封鎖宋國境內所有交通要道,明查暗訪,搜索這些人的蹤跡,可是已經過去半個月了,竟然全無消息。
如果只逃走一個人的話,大海撈針一般,尋不到他的下落尚還有情可原,可是這麼多人居然全部憑空消失,李煜一個亡國之君,哪來的這般本事?從開封城裡,從他苦心經營十年,如今又成為可以調動所有人力物力的皇帝手裡,這麼多人居然可以從容遁去,城裡城外,四方城池荒郊盡皆搜索遍了都找不到他的下落,這豈是一群根本不熟悉汴梁情形的降臣辦得到的?
皇城司統領被撤職查辦投進天牢了,東京汴梁的城狐社鼠以各種罪名也不知抓了多少,汴梁城所有的監牢都已人滿為患,還是毫無線索,趙光義此刻何止是憤怒,還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恐懼:是誰這般神通廣大,李煜……到底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