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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承宗莞爾一笑:「人不風流枉少年,兒子剛剛說過,那只是小節,相信爹也是這麼看的。恐怕是爹對他一貫的憎惡,使你完全忽略了他的長處。不管如何,目前霸州府的官吏換了個徹底,我們想擺脫目前的處境,就離不開你眼中這個一無是處的丁浩。」
丁庭訓咬著牙根坐下,一言不發。
丁承宗淡然道:「兒子已經派車去接他了。皇帝還不差餓兵呢,上下一理。兒子把董家承租的十二畝地劃到董李氏名下,以此為條件,換來她答應讓董小娘子到府上做針娘,其實……不過是想找機會為丁浩和她做個順水人情罷了。這不是恩德,恩德只能由爹爹來做,能否讓他心甘情願地承認自己是丁氏後人,全繫於爹爹一念之間。如果想留下他,爹爹你一定要想清楚了……」
丁庭訓怒聲道:「為父要想甚麼?」
丁承宗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爹爹要想,你厭惡那丁浩,戒備那丁浩,倒底是真的嫌棄楊氏身份低賤,看那丁浩不入眼,還是因為……你恨你自己?」
丁庭訓勃然大怒:「荒唐,為父恨自己什麼?」
「爹爹是不是覺得……是你害死了娘親,每次見到那丁浩,勾起的都是你心中的負疚,所以才如此的憎惡他?」
「轟」地一下,丁庭訓心頭恍若一口巨鍾轟然敲響,震得他失魂落魄,呆呆坐在那兒,竟是半晌作聲不得。
第102章 意難從
丁承宗見到丁浩時,仍是一臉恬淡卻不失熱情的微笑。房間仍是一派唐式的雍容華貴,只是那位俏媚的女主人卻不在他的身側。
丁浩聽他說明整樁事的來龍去脈,頓時露出為難之色。丁承宗為他斟了杯茶,微笑道:「有什麼難處,你儘管說。有什麼要求,你也儘管說。不管你要什麼,只要我拿得出。你不必保證一定辦得到,這本就是沒有法子的法子。只是希冀萬一而已。」
丁浩苦笑道:「對大少爺,丁浩實在很難說出一個不字,何況該說的,大少爺也已替我說完了。可是,不瞞大少爺,丁浩當初任這管事時,已與老爺定下君子之盟,這管事,丁浩只做半年,半年之後,丁浩取回娘親的賣身契,從此離開丁府,兩不相干。如今……只剩下半個月了。丁浩不敢保證,半個月內,一定做到大少爺相托的事情。」
丁承宗毫無詫色,似是早知丁浩心意似的,他沉默半晌,才道:「何處不可立業?你為什麼一定要離開?這個年紀,做到管事,在丁家你已經是一個異數,還不滿足麼?」
丁浩淡淡笑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的處境如何尷尬,大少爺難道不知道?」
丁承宗目光忽地銳利起來:「如果……你的處境會有改變呢?」
丁浩神色攸地一動,丁承宗性情沉穩,人情練達,絕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丁庭訓改了主意,想要認回我?可我……我還是那個丁浩麼?
丁浩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慢慢搖了搖頭:「大少爺,你對我的賞識和情誼,丁浩只能放在心裡了。丁浩雖是一個家僕下人,卻也自有我的志向。況且,我曾答應人家,一旦脫身,便去攘助,我……是一定要走的。」
「丁浩,丁家大院的一些糾葛和困難,放到外面去,或許根本不算什麼。外面的困難或許會更多百倍,如果你覺得在這裡放不開手腳,那麼你就算出去,一樣一事無成。」
丁浩微笑道:「大少爺,丁浩不是放不開手腳,而是厭煩了這個活了二十年的小天地,外面的風雨或許更大,可我想去闖一闖。這樣,等我遲暮之年,才不會心存遺憾。」
「年輕人大多有雄心壯志,可是得以展翅高飛的能有幾人?大多不過是折戟沉沙,斷翼潦倒。」
「至少,試過了才不會後悔。」
丁承宗輕輕一嘆,道:「這樣吧,你的話,我再考慮考慮,我的話,你也不妨再想想。我說的這樁事,你還是先辦著,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有些事,我現在不方便向你透露太多,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朝廷盯的是豬頭巷、盯的是徐慕塵。徐慕塵這個人,當年對我丁家助力甚大,也一向甚得父親倚重。可是這些年來,他在外面結交私黨、中飽私囊,幾乎已把那豬頭巷當成了他自己的產業,更利用他是我丁家結交官府的牽頭人身份,冒我丁家之名幹了許多事情,其中大多不合律法。
你上次的懷疑沒有錯,父親之所以不允許你再查下去,並非沒有懷疑,只是這徐穆塵拿捏了丁家許多把柄,他雖如丁家身上的一顆毒瘤,要想除去,卻是忌憚太多,竟爾奈何他不得。居上位者,切勿有太多隱私操於下人之手,否則早晚必受其制,畢竟……再忠心的人,如果有機會,他也不想久居人下,你今後做事,這一點不得不牢記心頭。此去,有些事你自己不方便走動的,可以告訴那裡負責灑掃的柳婆婆。」
丁浩一奇:「柳婆婆?她是大少爺安插在豬頭巷的眼線?」
丁承宗正要說話,障子門兒輕輕拉開,陸少夫人手中捧著一隻淡玉色的瓷碗姍姍走了進來,環璀叮噹,步姿優美。
丁浩忙欠身道:「少夫人。」
「你坐你的。」陸少夫人向他嫣然一笑,將藥碗捧到丁承宗面前,柔聲道:「官人,該吃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