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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浩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盤踞在一輛車中,頭頂有遮陽蓬,四下卻是通風的。那大漢其實已經至少五十歲了,頭髮鬍子都是花白的,滿臉的皺紋好像刀削斧刻一般。之所以被楊浩一眼誤以為是個大漢,只因為這人的身量實在是魁梧高大,他盤膝坐在車中,卻給人一種泰山蒼松、東海碣石的感覺,孤傲、挺拔。
這人一聲吩咐,車旁立即繞過一條大漢,楊浩與那老人滿是滄桑透著睿智的眼神一碰,轉眼向那應聲的大漢望去,登時又嚇了一跳,大熱的天,這大漢光著脊樑,曬得黝黑的身子一團團肌肉賁起如丘,結實的好像鐵鑄的一般。
看他的身量,足有一米九上下,儘管西北地區百姓的塊頭兒普遍高壯一些,這人的身量也實在嚇人,尤其是他不止高大,而且健壯,和他那不輸阿諾州長的健碩身材一比,楊浩簡直就是楊柳小蠻腰了。
這大漢走到車子後面,上下一打量,腰一彎,肩膀便扛上了車架,「嘿」地一聲沉喝,那車輪都被他扛了起來,他把車抬過坎去,又輕輕放下,看起來輕鬆自若,猶有餘力。車中的狗兒「哎呀」叫著趕緊扶住了一旁搖搖欲墜的罈罈罐罐。
大漢咧嘴一笑,便若無其事地走回自己車旁,拿起大鞭一揚,趕著車兒往前走去。楊浩注意到,那輛車子是用兩頭健壯的騾子拉著的,車上只坐了那個頭髮花白的高大老人,而且車子過去之後,車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十多個粗壯的漢子,看起來都是他的僕從。這樣的派頭,此人應該是富紳豪商才對,可是看他衣著和車上簡陋的布置卻又不像,尤其是他身後跟著的那些大漢,個個衣衫襤褸,實比乞丐強不了幾分。
好奇只在心中一閃,他便傍在車旁,一邊牽著馬走,一邊與那婦人聊起天來,原來這婦人夫家姓馬,丈夫早在兵災中死了,只剩下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她們母子是被程德玄派出的兵丁給勒逼出來的,她不得不從,卻又怕兒子被陽光曝曬,便向同村的這個老漢央求,在車上給兒子留了塊地方。
問明情形,楊浩便道:「大嫂,這一路走,肯定要辛苦一些,但是一旦到了中原,要比這西北苦寒之地好的多。那裡富庶,隨便找點謀生的營生,你們的日子也比在這裡強的多。你們就安心地往前走吧,有什麼事只管跟我說一聲,能幫得上的我一定幫忙。」
大嫂連連道謝,楊浩翻身上馬,就要往前邊馳去,車中狗兒急叫道:「楊浩大叔。」
楊浩勒住馬韁,彎腰笑道:「狗兒,喚大叔做什麼。」
狗兒眼巴巴地看他,卻不敢探出頭來,只道:「大叔,你也要去中原定居嗎?」
楊浩笑道:「大叔不去中原,不過大叔會護送你們去。」
「喔……」狗兒有些失望,想了想又問:「大叔,你晚上可以來陪狗兒麼,狗兒還從來沒有離開村子,沒有看過外面的天地呢。這裡晚上好多人,好熱鬧,可娘怕走散了找不到我們的車子,從不許我四處走動。」
馬大嫂呵斥道:「真是不懂事,楊老爺……楊大人有許多事情要忙,一天下來不知有多累呢,哪有空兒陪你。」
狗兒嘟起了小嘴,楊浩笑道:「好,如果晚上有時間,那大叔就陪你一齊在這草原上散步、聊天。」
狗兒一聽笑逐顏開,按捺不住興奮道:「好,楊浩大叔,狗兒晚上等你。」
楊浩一笑,雙腿一挾馬腹向前馳去,遠遠看到那輛被十幾個粗壯大漢有意無意地護在中間的車子,他忽想起方才的猜疑,走近了去,側首望車中看去,只見那五旬老者從膝旁拿起一個羊皮口袋,擰開塞兒灌了一大口,看他嘴邊的水漬,似乎是濁酒而非飲水。
見楊浩向他望來,那老者微微一笑,楊浩說道:「老伯是做什麼的?真是一副好身架。」
老者淡淡一笑,說道:「老漢是個苦命人,坎坷半生,只以養馬為生,卻不曾攢下什麼家業,如今被程大人遷去中原,呵呵,說不定會有幾天好日子過,老漢倒是歡喜的很。」
楊浩見他言不由衷,料他必定有所隱瞞,看來自己這支隊伍還真是龍蛇混雜,形形色色的什麼人物都有呢,他正想再拐彎抹腳的盤問一番,忽聽前邊傳來一陣嘈雜的叫罵聲,便趕緊一撥馬頭向前趕去。
這一路行來,雖說是護送這些百姓往宋國去,迄今未逢契丹兵,也不曾遇過什麼盜賊,但是一路大事小情總是不斷,有人逃跑、有人鬥毆、有人落隊、有人生病,那些大兵哪是心平氣和跟人講理的主兒,但遇這種事一向是不分青紅皂白,不分誰對誰錯上去就飽以一頓老拳,為了少生糾紛,招致百姓仇怨,程德玄和楊浩兩位欽差天使跑前跑後到處解決糾分、安撫百姓,可真是累的夠嗆。
一見前邊聚了人,楊浩怕是護送的百姓又與官兵起了糾紛,立即飛馬趕去,到了前邊,卻見幾名自己麾下的兵士正持槍圍著一個道人,范老四正大呼小叫地說著什麼。
那道人看起來大約只有四十歲上下,身材瘦削。看他面容清瘦,頭髮烏黑,一對總是睡不醒似的小眼睛,頜下一撇稀疏的鬍鬚,穿一件又破又髒的道袍,頭上挽了個懶道髻,用一根樹枝插著,有點像一個落魄的遊方道人。
楊浩飛馬趕到,高聲問道:「出了甚麼事?」
那道人見有人來,漫不經意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待瞧見了他的形貌,那道人卻是一怔,他再仔細看上兩眼,那雙細細長長好象總也睜不開的小眼睛裡忽然綻起凝若實質的兩點星芒,竟然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