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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當然有,不知就裡的人常說西域苦寒之地,便以為那裡儘是一片不毛之地,生活在那兒的人都是貧瘠、野蠻的,其實大不然,這裡是秦文化和唐文化的發源地,自秦昭王設立隴西郡,這裡就是西北重地,唐朝時隴西更是西出長安的第一大軍事、文化重鎮,人傑地靈。
僅唐一代,自從入朝為仕的文臣武將就不計其數,然而文化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的,這些人大多是世家豪門子弟,這樣的人楊浩不會不用,卻不能只依賴於他們,否則就算他做了皇帝,出現在他面前的,也只能是一個個尾大不掉的門閥,後患無窮。
人才啊……
我又不是皇帝,不能開科舉從民間取士,這些人才該從何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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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一仰頸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醉醺醺地伏在案上,忽地放聲大哭。
曾經的一國帝王,國破了,家亡了,宗廟社稷都沒了,江東子民盡付人手,被自己昔日的臣子堵門索債,自己的愛妻受人凌辱,這世上還有比他活的更憋屈的人麼?
那賤人自宮中回來之後,沐浴打扮一番之後還有心情去逛千金一笑樓,想到這裡李煜又羞又憤,將案上的酒杯酒壺奮力一拂,拂到地上摔得粉碎。
那晚,她還向自己解釋,因為皇子德崇突然闖至,這才幸而脫身,不曾被人凌辱,這番鬼話去騙誰來?皇宮大內規矩森嚴,父子也是君臣,誰敢如此無禮?他在唐國後宮遍布御花苑的「錦紅洞天」中臨幸嬪妃宮女的時候,太子仲寓什麼時候敢闖進來過?
這些天她常去千金一笑樓,李煜曾經使親信家人偷偷跟去過,她每次進了千金一笑樓的女兒國,都會無故消失一段時間,不知所蹤,不知去見了何人。而且他又打聽到,當今聖上趙官家,任南衙府尹時,就常去千金一笑樓,如今他做了皇帝,行蹤更加保密,誰知他會不會去?
這樣一想,難道女英不知廉恥,竟然早和趙光義苟合?
李煜越想越惱,再想到小周后,真是殺了她的心都有,可是他不敢,殺了女英容易,他怎禁得起天子一怒?當他發現小周后常去千金一笑樓,而當今聖上也時常去那個地方的時候,他連派去跟蹤女英的家人都喚了回來,發現了真相又能怎樣?那個男人不是他能抗拒的,到時候還不是自己難堪?
今天女英又去千金一笑樓了,想必官家也已去了吧,兩人私室幽會,抵死纏綿……
李煜越想越怒,猛地大吼一聲,把面前的桌子一把掀翻,墨硯酒壺灑了一地,下人自門外偷偷摸摸朝裡邊看了一眼,見每日借酒澆愁,今日又喝得酩酊大醉的郡公爺正在發酒瘋,便吐了吐舌頭,縮回了頭去。
李煜抬起淚痕斑斑的臉,看著對面仕女年蝶的屏風,依稀似又回到了唐國的御花苑中,那春風暖雨,落絮飛雁的詩意生活。那時節吟花弄月,誦經禮佛,詩詞歌賦、奕棋作畫,賜酒賜宴,歌舞歡飲,好不快意,如今比似囚犯,只少了一副腳鐐手銬,令人好生傷感,愁腸悲緒,湧上心頭,不由放聲吟道:「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李煜喃喃吟罷,合目垂淚,忽地一陣腳步聲輕輕傳入耳中,李煜大吼道:「誰讓你們進來的?滾出去!」
這時他的鼻端嗅到了一抹淡淡的幽香,那是女英的味道,李煜如遭雷殛,脊背一下子僵硬起來,就像一隻遇上了天敵的貓,他弓著背,呼呼地喘息良久,眼睛始終不敢張開。
他不敢看女英那張嬌艷不可方物的俏臉,不敢看她那裊娜多姿的嬌軀,那本該是他獨享的尤物,現在卻被一個比他更強大的、讓他無從抗拒的男人奪了去,而他只能一籌莫展,他不敢再看女英,看到了她,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恥辱,他只想逃避……
李燭胸腔起伏,喘息良久,忽然拔身而起,踉蹌地向屋後走去。
「站住!」
小周后斷喝一聲,聲音中滿是悲愴。
這個人是她的男人,自她十五歲起,就陪伴至今的唯一的男人,在她心中,他滿腹錦繡,才華驚人,是天下間最優秀的男人,可是自倉惶辭廟,北遷汴梁以來,他越來越叫她失望了。世上沒有不敗的英雄,遇到了更強大的敵人,他不是不可以亡國,不是必須得做天下間最強的男人才叫男人,可是就算敗,也該活得有氣節,活得像個堂堂正正的人,他的怯懦、自私、心胸的狹隘,都是以前她不可能看到的東西,而現在卻在她的面前一覽無餘。
李煜站住了,頭也不回。
小周后回頭看了一眼,走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說道:「跟我來!」
李煜大怒,他敏感的才子心早已千瘡百孔,再受不得任何刺激了,女英什麼時候用這樣強硬的語氣跟他說過話?莫非攀上了那個人,做了他見不得人的地下情人就這般威風?
李煜把手重重地一甩,大吼道:「這裡還是我的家,我想去哪就去哪,為什麼要跟你走?」
小周后一呆,淚水迅速盈滿了眼眶,她泣聲說道:「你整日宿醉不醒,除了自怨自艾,為這個家又做過什麼了?不是你當初只圖快樂,不知求治,致於國破家亡,被人拘若囚徒麼?你只知怨天尤人,可曾挺起腰杆兒為了這個家做過半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