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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對。」
李繼筠扶案坐下,躊躇滿志地瞟了眼恭謹地立於案前的眾將,沉聲說道:「朝廷之所以一直不能把西北牢牢控制在手中,就是因為我西北自成一格,為將者享有獨霸地方的生殺之權,儼然一方諸候。而今朝廷有機會進軍西北,如非得已,豈會把到手的領土和子民再交予他人?哼哼,自古以來所有的皇帝,還有比他趙家更喜歡把持軍權的麼?」
肖楓寒唯唯稱是,李繼筠目光閃動,獰笑著道:「如果我們的實力夠強,如果朝廷自忖吃不下西北這塊肥肉,平息不了西北之亂,那麼……官家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扶植一個人,對西北施以羈縻之策。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火中取粟,製造這個機會。」
行軍司馬吳火火也是李繼筠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聞言大聲道:「他娘的,這兩年來憋在這綏州城,生不像生,死不像死,屬下早就忍夠了。大人,屬下是個粗人,想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的事情,你說怎麼幹,咱們就怎麼幹便是了。」
李繼筠微笑道:「本官的意思……,咱們佯攻銀州,半途改道,直取夏州。奪回我李氏中興之地。諸位都知道,夏州對我党項羌人意味著什麼,夏州對我党項羌人,就像蘆州是西北僧侶們的聖地一樣!
只要我們奪回夏州,楊浩已然得罪了朝廷,樹下了他最大的敵人,又失去夏州成了一條喪家之犬,野利、細封等七氏族長,豈能不為自己一族的命運前程著想?到那時候,他們只得掉回頭來,再度向我效忠,嘿嘿!」
別駕從事吳有道眉頭一蹙,忍不住說道:「大人,夏州如何重要,我們知道,楊浩自然也知道,恐怕……夏州會比銀州更難打吧?」
李繼筠瞥了他一眼,咬著牙笑道:「不然,楊浩如今不在夏州,他野心勃勃,欲一統河西,已率兵一路殺向玉門關去了,甘州回紇兵強馬壯,不好對付,楊浩便繞過了甘州。
嘿嘿,這邊戰事一起,他的糧草接濟就會斷了,當楊浩軍心大亂,倉促逃回的時候,你以為甘州回紇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你以為歸義軍會放過這個機會?後有追兵,前有強敵,楊浩能不能活著回來授首於本官刀下都很難說了。」
吳有道與楚雲天對視了一眼,都隱隱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既然赤忠是被楊浩收買,夥同楊浩意欲吞併府州的,那麼在此緊要時刻,楊浩豈會精銳盡出,西征玉門關?這也太有悖常理了,就算他想聲東擊西,故布迷陣,也不會真的不留一支伏兵應付萬一吧?
不過,雖然心中存疑,二人卻不敢說破,他們兩個能活著,完全是李繼筠化名李丕壽時,需要他們兩個原綏州官吏充門面的原因,兩人的權力早就被架空了,如今掌兵的人都是李繼筠的心腹,他們豈敢觸怒於他。
李繼筠說的得意,一挑眉頭,又道:「楊浩臨行之前,將夏州大軍盡數調往西域,而東線,主力則部署在銀州和麟州,他本以為夏州在其腹心之地,最是安全不過,怎會想到如今處處火起呢?我們打夏州,正是出其不意。說起來,銀州和夏州一樣城高牆厚,不好攻打,可是我李家坐鎮夏州百餘年,城中豪紳士族,豈會那麼快就全部歸心於楊浩,只要本官趕到夏州,亮出我李繼筠的名號……」
李繼筠說到這兒,把拳頭緊緊握起,怨毒無比地道:「這一幕,和兩年前何等相似?呵呵……,當初,他楊浩是如何奪我夏州的,我如今就要依樣奪回來,當初,我父子是如何的狼狽不堪,末路窮途,今天……我也要讓他楊浩嘗嘗相同的滋味。」
通政參議吳尤之是綏州的老人,不過這人見機得早,一見情形不妙,便已投向了李繼筠,在他身邊參謀贊畫,甚受他的器重,聽到這裡不禁有些擔心地道:「大人,既然朝廷令咱們去打銀州,以牽制楊繼業,若是咱們貿然轉向夏州,會不會觸怒官家?」
李繼筠陰陰一笑道:「誰說咱們不去打銀州了?只不過……眼見銀州兵精糧足,早有準備,無奈之下,我們才轉攻夏州罷了。嘿嘿,守夏州的是個從未帶過兵,只會紙上談兵的种放,一個考中過進士的文人,咱們去打夏州,豈不是更能配合朝廷兵馬,牽制楊繼業麼?」
吳參議疑慮重重地又道:「大人所言甚是。不過……若是朝廷得了麟州兩州,而咱們偷襲夏州得手的話,楊浩的人馬軍心大亂,則朝廷可輕易謀取銀州,到那時,銀州、府州、麟州、綏州盡在朝廷掌握之中,朝廷不會繼續西進麼?如果朝廷迫大人交出夏州,那時我們該如何應付?」
李繼筠哈哈大笑,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到那時候,朝廷一定會任命本官為定難節度使,為朝廷牧守西北的。」
吳參議訝然道:「大人何以如此篤定?」
李繼筠笑而不答,轉首他顧道:「眾將士,立即回營,點齊兵馬,攜帶所有糧草,巳時三刻,全軍拔營。」
他霍地立起,沉聲說道:「是非成敗,在此一舉,我們要斷去所有退路,向前有生,退後必死,三軍一心,共謀大業。所以……出兵之前,把這綏州城,給我一把火燒了!本官要……背、水、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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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信使站在黃河邊,洗了把臉,潤了潤皸裂的嘴唇,然後便取下水囊汲起水來。這裡的黃河水碧水悠悠,清冽甘甜,然而河畔卻是黃沙漫漫,一望無垠。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遠處起伏的沙山,在夕陽下幻化出火紅的顏色,就像燃燒著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