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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了,臉色盡皆一變,楊浩說的有時間、有地點、有證人,而且他完全沒有撒謊的理由,至於這詞乃一位乞丐所做,也沒有什麼稀奇。諸國征戰,不知多少昔日的王孫公子權臣大將亡國之後淪落風塵,這首詞的意境和感慨倒也符合這樣的人的心境和才學。這樣的話,陸仁嘉竟然剽竊他人詩詞?
在座的都是文人,最看不起的就是這樣行徑,立時就有人向陸仁嘉投以鄙視的目光。陸仁嘉一見楊浩就如五雷轟頂,他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上楊浩,而且楊浩動作太快,根本不容他有補求措施就把這首詞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此時再站起來承認這詞不是他做的那也晚了。
一時間陸仁嘉手腳冰涼,眼前發黑,完全想不出該如何面對目前的處境,他一生下來,一事無成,唯獨成就了一個「名」字,這個「名」字要是丟了,不只是身敗名裂,那是一生都毀了。
「大人,勞您久候了。」一見他來,柳朵兒立即欣喜地迎到他面前,向呆若木雞的陸仁嘉厭惡地瞟了一眼,低聲道:「他……就是妾身向你說過的那個老不修。」
前兩天柳朵兒向他說起過陸仁嘉趁她之危,欲逼好就範的事,但是並未提起陸仁嘉的名字,楊浩也絕未想到竟是個自己認得的,所以也未問起。方才上樓雖見到那竊詞的人竟是他的老冤家,他也只想拆穿了事,可是柳朵兒這番話說出來,他的心中不免憎意大增。
當即冷笑道:「聽得妙語佳句,將之傳誦於世,本是功德一件,可是大言不慚地將他人詞作據為己有,那就叫人不恥了。」
吳娃兒聽說這詞不是陸仁嘉做的,心頭也有點噁心,可是不管怎樣,這陸仁嘉是相幫自己的,怎好坐而視之,忙為他解圍道:「陸先生的氣節操守如霜似雪,怎會將他人詩句占為己有,是方才陸先生將這首詞說與奴家知道,奴家忘形賣弄,不曾問個明白,錯以為這詞便是陸先生所做。」
楊浩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心中不禁暗贊:「四大行首之首,果然名不虛傳,才學技藝上面,她與朵兒誰高誰低我不曉得,但是要論這媚惑男人的本錢,這個娃娃臉的小美女確實要高出一籌,只有見了她的風情,你才曉得什麼叫媚骨天生,真是個小尤物啊。」
心裡贊著,楊浩臉上卻是不假辭色,冷冷說道:「如我所料不差,姑娘就是『媚狐窟』的吳娃姑娘?」
吳娃兒婉媚一笑:「奴家正是娃娃。」
楊浩嘖地一聲,搖頭道:「可惜了。」
吳娃兒明知他下邊必無好話,偏是好奇難捺,把眸子滴溜溜一轉,俏笑問道:「不知可惜些什麼?」
楊浩冷笑道:「可惜了,這世上生於貧賤、長於卑污卻冰清玉潔的蓮華少些,大抵都是些強歡假笑、心胸狹窄、以色娛人、以財利己、不分是非、為虎作悵的小人。」
這番話聽在雪若姌和潤嬌玉耳中已是大不自在,吳娃兒更是臉色一變,隨即卻含顰嫣然,乜著杏眼瞟他一眼,雪白稚嫩的小臉又媚又甜,輕輕笑道:「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呢?」
楊浩道:「你與朵兒姑娘之間的恩怨,立場不同,很難說誰對誰錯,我也做不起那個公人。可是這陸先生剽竊他人詩詞,眾目睽睽之下,根本無從抵賴,你還要替他虛美諱過麼?你說他事先不曾說明這闕詞是何人所寫,那麼你將這詞歸諸他的身上時,這位陸先生可有申明?」
他冷笑著瞟了陸仁嘉一眼,大聲說道:「說什麼名士,不過是顛狂,別無所長,欺世盜名罷了,除非某人像彌衡一般不知進退、擊鼓罵曹,否則權貴達官豈能自降身價,與這樣的人一般見識,對其狂態只能一笑了之罷了,天長日久,他倒倚狂自重起來。其實呢,不過是虛偽矯飾、沽名釣譽之輩,陸大先生偷香不成,為了排擠一個弱女子,今日連竊詞之舉都做了出來,你待作何解釋?」
「偷香不成,竊詞之舉?莫非傳言中所說的人物竟是……」
這一來眾人望向陸仁嘉的目光更加的不屑,要知道這些士子名流個個自詡風流而不下流,席間飲宴,邀美侍酒,那是風流之舉。但是夜宿妓家就不同了,尤其是仗勢脅迫,更是牛嚼牡丹,大煞風景。
眾人聽了楊浩的話,雖不十分確定,可是陸仁嘉既不解釋,他們就認定確有其事,就連與他同一陣線的吳娃、雪玉雙嬌都不禁露出鄙夷之色,畢竟她們身在這一行,最痛恨的也是仗勢欺人,逼其侍寢的惡霸。陸仁嘉身旁幾個朋友已悄然退開,已避嫌疑,免得自己也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陸仁嘉顫顫巍巍站了起來,臉如金紙,雙目赤紅,指著楊浩,哆嗦半晌,楊浩冷笑道:「你要說甚麼?」
「我……」陸仁嘉一張口,「噗」地一口鮮血噴了出去,站在左近的吳娃兒驚呼一聲,便向旁邊一閃,虧她也是自幼歌舞,身子矯健,纖腰一扭,嬌軀一擺,把這一口鮮都避了開去。
見他氣到吐血,楊浩也有些意外,心中不禁一軟,可是想起陸仁嘉的所作所為,他的心又硬了起來:「老陸吐血,可不是心生慚愧,而是氣怒交加,恨我入骨,他若只是欺世盜名也就罷了,但是能做出趁人之危,逼奸少女的事來,此人品行大成問題,平日仗著狂士之名也不知做過多少男盜女娼的醜事,這正是報應了。」
「哎,得饒人處且饒人,楊大人,看老夫薄面,不要難為他了。」秦翊嘆了口氣,楊浩從善如流,立即長揖一禮:「是,謹遵秦公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