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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冬兒見他低著頭不說話,便也低下頭不再言語,只是張開小嘴,咬一口大餅,忽閃著一對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很無辜地瞟他一眼,又一眼。丁浩就是不抬頭,羅冬兒的小嘴便有些委屈地嘟起來……
丁浩把剩下的糖餅包起來揣回懷中時,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摸出來一看,居然是那枝在霸州城裡買的鳳頭銀釵。把銀釵拈在手裡輕輕轉動,陽光下,鳳頭上那兩粒小小的寶石眼睛熠熠放光,非常漂亮。
「浩哥兒,我們走吧。」羅冬兒背起竹簍,手搭涼蓬看看天色道。
丁浩看了羅冬兒一眼,心中忽然一動,便道:「我這裡有支釵子,是昨兒去城裡時從坊上買的,老娘不肯戴,留在手裡白瞎了,送給你可好?」
羅冬兒聽了連忙擺手:「使不得,無緣無故的,奴家怎好受你的東西。」
「不值幾個錢的,」丁浩忙道:「這玩意兒其實只是鍍銀的,鳳頭上的眼珠兒是松香染了墨,若非手工不錯,便連三文錢都不值,方才我從坡上跌落,失手扯裂了小娘子的衣衫,這東西就當是我的賠禮吧。」
羅冬兒還待拒絕,丁浩把銀釵往她手裡一塞:「今日相逢,是難得的機緣。以後……如想與小娘同游於東山,只怕機會不再。這件小禮物,你就不要拒絕了,好不好?」
羅冬兒不敢看他眼睛,只是垂下眼帘,吃吃地道:「奴家……奴家不方便戴的……」
丁浩見她收了,得寸進尺地道:「人前不能戴,你在這兒戴給我看一眼總成吧?」
不知怎的,羅冬兒聽了他的話臉蛋有些發紅,她抬起頭來,飛快地瞟了丁浩一眼,見他神態坦然,忙又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兒,窘迫地搖頭:「不行……,真的……真的不方便戴……」
丁浩知道這妮子心腸軟,便嘆氣道:「就戴一下還不成?一出前邊山口,我想看怕也沒機會了。」
羅冬兒的神情果然有些軟弱起來,可是她猶豫了一下,緊緊地咬了咬嘴唇,仍是輕輕搖頭:「不成,你不要逼我了,人家……人家真的不能戴……」
丁浩暗暗嘆了口氣:「這古代的女子,終究拘束的多,一點小事也不禁逗的」他臉上的笑容便有些蕭索起來,道:「不戴就不戴,當是個念物兒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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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村里時,兩人不再方便交談,也有意地拉開了距離,到了岔路口,兩人遠遠地互望了一眼,便各自走向自己的家門。
丁浩回了丁府,一進自己的房門,就見李大娘正陪母親坐在炕頭上聊天。李大娘見他回來,便喜氣洋洋地下地說道:「浩兒回來啦,我這正跟你娘說呢,昨天你走了以後,老劉家的問了下四姑娘,人家四姑娘對你還真些情意,老劉家的疼閨女,所以大娘受人之託,這又巴巴的趕了來,人家姑娘可是有意點頭了,只要你同意,這門親事就算成了,你這孩子倒底是個啥主意?」
丁浩苦笑道:「大娘,你怎麼還提這事兒呀,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真的不想跟他們劉家結親,就她那一大家子親戚我看了都打怵,還是算了吧。」
楊氏嘆了口氣道:「他大娘,我就說吧,兒大不由娘,浩兒現在自己有主意了,我這當娘的也沒辦法。真是難為了你,這般跑來跑去的為孩子張羅,我這就備兩匹彩緞,勞你給劉家送去算了。」
李大娘道:「那也用不著,咱們鄉下人家沒那麼大規矩,拿兩匹布代替就成啦。」
丁浩聽著納悶,忙問:「娘,李大娘,我不是說了不想跟劉家結親嘛,還給她家送什麼彩緞布匹的?」
李大娘哼道:「還不就因為你這渾小子不答應?這是相親的規矩,相過了人家姑娘,你要是同意,就送支釵子過去,人家姑娘當著你的面把釵子插在頭上,就叫『插釵』,表示願以終身相許。如果你沒看上人家姑娘,那就得給人家送兩匹緞子去,緞,就是斷,同時也是給人家姑娘『壓驚』。」
楊氏道:「他大娘,這事已經難為你了,怎麼能送布匹去受人白眼,還是送緞子吧。如今浩兒當著管事,迎來送往的也能得些好處,這裡正有幾匹緞子,就給老劉家拿兩匹過去。」
丁浩聽了這話,忽然想到了羅冬兒,插釵,插釵?原來當著男人的面戴上他送的釵子,就是以終身相許的意思。小小一件釵子,竟有這樣的規矩。難怪她……難怪她不肯戴……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丁浩痴痴地想著,心中不禁湧起一陣難言的惆悵。
自從到了這個時代,他一共只對兩個女子動過心,一個是廣原邂逅的折姑娘,一個便是這羅冬兒。折姑娘不消提了,雖說她在家族裡身份不高,但是人家畢竟是世鎮西北的折姓藩鎮家的姑娘,又住的那般遙遠,今生今世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相遇,是以他理智地打消了自己的妄念,免得害了人家姑娘一生。
可這一個……,為什麼總是瞻前顧後,步步小心,想到一點困難就打起了退堂鼓?寡婦不寡婦,其實他是不在乎的,曹丕、劉備、孫權一世英雄,還不都曾娶過寡婦為妻?東晉的皇帝、還有這大宋後來的皇帝,也曾立過寡婦為後,他沒有那麼多明清以下的陳腐觀念,只要這女子稱他心意,哪會計較那許多。如今聽李大娘說明插釵的來由,想起羅冬兒當時的情態,丁浩的心忽地熾熱起來。這一回,我再不退縮了,董小娘子,這支釵兒,我總要你心甘情願的為我戴在頭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