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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宗被車輪輾壓過的傷處因為需要小解,時常化膿,一直沒能痊癒。近來,他又得了筋縮的毛病,一旦筋縮時,痛不欲生。那徐大醫士倒有獨門秘法可以施救,可是那藥劑需要現配,他又不肯長住丁家,是以只能入城取藥。藥若取得遲了,承宗就要吃一番大苦頭,所以他想找個辦事穩妥的人並不奇怪。問題是,丁家難道只有一個丁浩做事不出紕漏?承宗和丁浩一向不熟,為什麼獨獨信任他呢?他只是想讓丁浩為他取藥,還是藉此機會與丁浩接近,別有所圖?
丁庭訓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個兒子實在太像自己了,心裡頭有什麼打算,一向都藏得深深的,輕易不肯表露出來。常言說知子莫若父,可是他也無法知道兒子確切的想法。
按照他的打算,長子如今不良與行,丁家必須得由次子承業挑起大梁。長子精於謀劃,做事穩重。次子待人接物、談吐氣質都是不錯的,只是為人輕浮,閱歷不深,如果長子肯在幕後輔佐他,兩兄弟一掌內一掌外,丁家的威名照樣可保不墮,自己百年之後,丁家也照樣雄踞霸州,長久富貴下去。可是如今看來,兩個兒子都不願按照自己給他們設計的路線走。
承業那孩子還是沒個定性兒,整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閒,有意安排給他幾件事做,他都甩給手下的管事,壓根懶得盡心過問。而承宗這孩子……從今天的舉動看,他也並不甘心退居幕後、輔佐承業……
承宗曾說過,若是沒有讓丁浩認祖歸宗的意思,那就不可以給他半點權力。如今自己提拔丁浩為管事,難道此舉讓承宗誤以為我有意要丁浩認祖歸宗?如果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有意與丁浩親近,那問題還不大。可是如果他是有意栽培丁浩,彌補他不能拋頭露面的缺陷,與承業爭權,那可是大大的不妥了。多少豪門世家,在外人的明攻暗鬥下垮不了,最後卻毀於兄弟鬩牆啊……
想到這裡,丁庭訓心裡有些發苦:「老夫是不是作繭自縛了?留下這個丁浩,沒有引出那個內奸,倒惹得兒子生了異樣的心思。」他越想越頭痛,頹然坐回椅上,撫額嘆了口氣:「丁浩啊丁浩……,老夫是弄巧成拙了麼……」
「老爺……」三夫人隱約聽他念叼丁浩的名字,不由心中一動,想起近來院子裡的一些傳言,忙把金鐲放在絲帕上,風一般繞過屏風,到了他的背後,輕輕地捶他的肩膀,討好地問:「老爺,為了什麼事這般為難,莫非……老爺想讓那丁浩認祖歸宗?」
「嗯?」丁庭訓的臉色忽地沉了下來,站在他背後的三夫人沒有發覺,猶自試探道:「老爺提拔他做大管事,就是想試探一下他的才幹吧?莫非老爺想讓他幫著您料理家務?」
丁庭訓唇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若是老夫想讓他認祖歸宗,只憑他身上流著我的血就足夠了,又何必試他的能力與品性?」
「那……老爺你是什麼意思嘛……」三夫人撒嬌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丁庭訓霍地一下站了起來,三夫人閃避不及,下巴吃他一撞,疼得「哎喲」一聲,淚水頓時模糊了一雙眼睛。
「你給我聽清楚了!」丁庭訓聲色俱厲地道:「再大的家族,敗家最快的法子,也是家庭不和,內部爭鬥。你打聽這些做什麼?老夫活的好好的,再過二十年也死不了,你這就開始琢磨著去巴結下一代家主了?安份地做你的三夫人,錦衣玉食不會少了你的,不要有什麼痴心妄想、更不要試圖過問丁家的大事,否則,老夫不會饒你!」
丁庭訓說罷拂袖而去,三夫人氣得俏臉雪白,眼見他已遠去,不由恨恨罵道:「凶什麼凶,你這個不積陰德的老東西,難怪你大兒子成了殘廢,二兒子不務正業,一個有本事的私生子兒還不跟你親近,呸!天老爺報應你!」
第081章 子夜四季歌
丁浩回到自己房裡,見老娘正偎在炕頭上,便歡喜道:「娘,你怎麼過來了,今天進城,給你買了根釵子,你看看喜歡不。」
楊氏坐起來笑道:「你這孩子,娘都這麼大年紀了,整天在灶房裡煙燻火燎的,還戴什麼首飾頭面啊,現在這根木釵挺好,我都用熟了的,那根釵子你揣著吧,等以後許了媳婦當彩禮……」
「呵呵,這就是給自己娘親買的一件小禮物,要是當聘禮,怕人家姑娘嫌禮輕呢。對了,今天上午李大娘帶我去相親了,那位姑娘一大家子親戚,看那陣勢跟過大堂似的,可把我折騰壞了。」
丁浩見娘不接釵子,只好又揣回懷裡,他順勢坐在炕邊,忽地有些疑惑地道:「不對啊,李大娘怎麼突然這麼熱切,娘,不是你託了人家吧?」
「娘……是想給你說門親,以前咱家境不好,現如今你出息了,趕緊找個媳婦兒,娘心裡最牽掛的大事也就有了著落。」
「我說呢……,娘,你不用為我張羅這些事了,現在……我不著急,過個一年半載的再說。」
丁浩說著,看清楊氏的臉色,不由擔心地道:「娘,你的病又反覆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楊氏擺手笑道:「沒事,就是心口兒有點翻騰,剛剛在廚房料理豬肉時,水一開那味兒翻上來,把人噁心的想吐,我歇一會兒就好了。」
她說著自己就笑起來:「以前只有過年才能吃上口肉,我這身子反而結實。如今你經常捎些雞鴨魚肉回來,可娘這身子還變得金貴起來了,動不動就病怏怏的。娘算看明白了,這一輩子呀,我就是個受苦受累的命,有福也享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