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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士卒可不管你是民壯還是民婦,踏上了戰場就是敵人,箭矢毫不猶豫在向他們傾瀉過去,許多人扛著沙袋倒下,連人帶土填了城牆,沙袋堆砌逐漸升高,漸漸將那段城牆墊平,緊跟著是無數的泥土和水填補了縫隙,下邊是鬆動不平的磚石,上邊是一層泥濘,已不易攀爬了。
但是修補城牆的百姓和民壯已拋下了不止五百具屍體,而且這種匆匆填平的城牆堅固性有限,城上防禦設施也盡被破壞,守軍不易發揮地利效果,很容易成為蘆州軍的主攻方向,蘆州軍還是集中了多架攻城器械,向這裡梯次移動。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一抹暮色染上城頭。
「節帥,挑燈夜戰吧!」剛剛退下來休息的木魁赤裸著上身,左臂包紮著傷口,獰眉立目地趕來向楊浩請命。
楊浩默默地注視戰場良久,心中權衡半晌,搖了搖頭,吩咐道:「鳴金收兵。」
木魁一愣,大叫道:「收兵?」
楊浩冷冷向他一望,淡淡地問道:「沒有聽到我的軍令。」
木魁蔫了,回首大叫道:「收兵,收兵,鳴金收兵啦!」
士兵們潮水一般退了下來,喧囂塵上的廝殺聲停止了,戰場突然變得出奇的安靜,許多體力透支的士兵這才發現自己連最後一絲力氣都已被抽盡了,他們搖搖晃晃地趕回營中,便一頭倒在地上,再也懶得動上一下了。
城牆上下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屍體,一些殘破的屍體還倒掛在城頭碟牆上,或者半懸在踏橛箭上,損毀的雲梯、撞城車、摺疊壕橋還在燃著火、冒著煙,向人們宣告這裡剛剛發生過的慘烈一戰。
「老爺子,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一個驚魂未定的李家人向久久凝視楊浩軍營不語的李一德輕輕喚道,他們站的太久了,如果不早些離開,恐有被羊丹墨發現的危險。
李一德一言不發,轉身就走,踏著遍地的死屍,繞過一段被砸壞的運兵道,雙腳踏上地面的時候,李一德環顧左右,只見一具具屍體被搬下城牆,許多被抓來守城的百姓低低嗚咽,更多的人行屍走肉一般面無表情、神態麻木,拖著疲憊、傷痕累累的身子,在契丹士卒的咆哮喝罵聲中機械地加固著城防。
他緩緩低下了頭,沉聲說道:「回去,把各支各房的主事人都給我叫來,老夫有要事商議!」
蘆州軍中開始重新布設營防,營中一處處炊煙,便也在此時裊裊升起,這就是他們的生活……
楊浩先派了人快馬趕向耶律斜軫的陣營,詢問他們今日的戰果,然後穿梭於軍營之中,探望慰問各營士卒,摺子渝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默默地凝視著楊浩沉重得有些佝僂的背影,摺子渝的眼波也在蕩漾。忽然,她加快了腳步,追上去與他走了個並肩,輕聲道:「心裡很難受吧?在戰場上……」
「我明白。」
楊浩打斷了她的話,默默地走了兩步,楊浩忽又站住腳步,回過頭來向摺子渝一笑,低聲道:「我真的明白……」
夕陽的餘暉映在他的眸子裡,他的眸子閃閃發亮,隱隱泛著與晚霞一樣的血色……
第433章 陷城
「竹韻姑娘。」
一見竹韻現身,李一德便露出了微笑,揚聲說道:「姑娘總算依約出現了,老夫已恭候多時了。」
竹韻向李一德抱一抱拳,輕輕巧巧地在椅上坐了,美目朝兩旁形容彪悍的兩隊武士盈盈一瞟,嫣然道:「老爺子考慮的怎麼樣了?」
李一德凝視著竹韻,沉聲道:「老夫想知道,如果老夫能助楊太尉一臂之力的話,楊太尉能給老夫一個什麼承諾?老夫如何能夠相信,楊太尉能控制得住契丹人馬,進城之後不會縱亂兵搶掠焚城,害我銀州百姓?」
竹韻一聽他話中之喜,心中大喜,面上卻逾加的沉著,翹起大指道:「老爺子有這份棄暗投明的心思,對銀州百姓不啻有再造之恩,功德無量呵。至於楊太尉的善意,老爺子大可放心。銀州也罷、蘆州也罷,打的都是大宋的旗號,在本國領土上,誰敢冒天下之大諱,干出屠城的蠢事來?
再者說,李光睿無力庇佑銀州,將它淪落於契丹叛賊之手,我家太尉一旦取了銀州,會把它拱手奉還李光睿麼?當然不會,以後這銀州就是我家太尉的了,銀州如果變成一座死城,那取來何用?我家太尉這番心思,想必老爺子已然洞燭,有鑑於此,只要老爺子助我家太尉奪了銀州,我家太尉自會竭力保全銀州。」
李一德不為所動,冷靜地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城池一旦破了,契丹兵入城之後會幹些什麼,我很清楚,不要說楊太尉,就算是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斜軫提了劍親自站在城頭約束軍紀,也控制不住這頭出閘的瘋虎了。」
竹韻伸出一根青蔥玉指,輕輕搖了搖,笑道:「老爺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且莫著急,竹韻還沒說完呢。我家太尉有把握不讓銀州遭了那契丹兵災、保全銀州百姓,是因為……如果老爺子肯助我家大人一臂之力,這奪城之戰,我家大人根本不想讓契丹人參與。」
「你是說……蘆州軍獨力完成?」
「不錯,夜襲銀州城,由我蘆州軍單獨完成。等到契丹人發覺有異時,銀州城頭已飄起我家太尉的帥旗了。耶律斜軫的使命是討伐謀逆造反的慶王耶律盛,不是與我家太尉爭奪銀州城,如果我們交出耶律盛的人頭,他有多大把握再奪銀州,而與我家太尉翻臉?如果我們再設計的精妙一些,對慶王逐而不殺,你說耶律斜軫會來奪城呢,還是去追耶律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