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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日本直的士兵用很生硬的中國話答應了一聲,那些百姓們立即歡喜起來,也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萬民傘來,也不撐開,便迎了上來。
一見是歡送楊大人離京的,公孫慶、王寶財二人也不便攔阻,二人對視一眼,便命人向後傳報,通知楊浩,片刻功夫,楊浩便迎上前來。
那群百姓為首者是一個體態圓滿的員外,只見他畢恭畢敬搶前作揖道:「楊太尉,小民於圓,忝為鄉保。大人在京時,德政惠民,令無數百姓得益,今太尉要離京赴西北上任,百姓們感恩戴德,不舍大人離去,特意委託小民,向太尉敬獻萬民傘一把、美酒十壇,萬望太尉笑納。」
遠遠的,日本武士王守財先生聽得很是納悶兒,轉頭向公孫慶問道:「公孫大人,末將是武官,對楊太尉的事情了解的不多,他的,做過這裡的地方官?」
此時,楊浩正遜謝不已,眾百姓則阿諛如潮,馬屁連天,聽得禮部員外郎公孫慶都快吐了,他冷笑一聲,見周圍沒有楊浩的人,這才說道:「王將軍,這不過是官場中習氣罷了。自古以來,愛民如子的好官離任時百姓割捨不下,送萬民傘以示敬意是有的,可是後來的官兒,不管是不是清官、是不是愛民如子,都喜歡在離任時玩上這麼一套把戲。
官聲好的,有紳民主動送傘,官聲不好的,他也不願灰溜溜地離開,於是變著法兒的也得讓人送。比如說前朝時候,康遠縣令是一個大大的貪官,百姓恨之入骨,他離任時也想要百姓們送萬民傘,可是百姓們誰肯送他?
你不送?你不送他就賴在縣衙里不走,新官沒辦法接任,於是那位新任縣太爺還得帶頭去勸當地士紳們送傘,士紳們實在不肯答應,那位新任縣太爺沒法兒,自己做了一把,又讓家人扮成當地百姓,才把那位前任風風光光地打發走。你明白了?」
「喔……」王守財作恍然大悟狀,連連點頭道:「我的明白,我的明白。」再看向楊浩時,王守財便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公孫慶笑道:「後來的官兒總想比原來的官兒離任時更加隆重,於是花樣翻新,不只送萬民傘、立德政碑,還有那恬不知恥的,提前雇幾個潑皮閒漢,在他離任的轎子前邊泥地上躺下,滿地的打滾,就是不起來,意思是擋住道路,不讓他們的好官離開。在官場上,這種事稱為『臥轍』,嘿嘿,如此官場醜態,傳揚開去,卻是百姓無限愛戴了。」
兩個人說著不禁仰天大笑。
前方,楊浩推辭不下,最後半推半就地收下了當地鄉紳於圓代表當地紳民恭送的萬民傘,由於萬民傘是用不同顏色的布做成的,國喪期間不便張開來,所以用素綾裹了放在車上,楊浩的又接過十壇美酒,一併放在車上繼續趕路,於圓等人做依依不捨狀又追了好久這才漸漸散去。
見那些做戲的鄉紳們走了,公孫慶這才鬆了口氣,吩咐道:「加快行程。」
他們離開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當天行不了多遠的路程,傍晚時候,他們到了板橋鎮附近,此時夕陽西下,紅日漸沉,為了趕在日落前進鎮,車隊的速度不斷加快,眼看到了前方一座木橋,前行的武士忽然放慢了速度,公孫慶心中有事,察覺前行速度放緩,立即抬頭問道:「出了什麼事?」
「大人,你看!」
一個武士向前一指,公孫慶一看,只見橋頭又搭著一座彩棚,棚下的人倒是不多,也就那麼五六個人,兩個站著,剩下幾個橫七豎八地躺在橋上。
王守財一見先是一愣,隨即叫道:「臥轍?」
看了看公孫慶,兩個人忍俊不住,一起大笑起來。
「前方來的可是楊太尉,本地士子於一舟率士林同好請見太尉。」
楊浩得報,又滿臉笑容地上前接見,於是乎,問名,寒喧,接見,感恩,辭讓,兩下里又是好一通折騰。
王寶財急躁起來,對公孫慶低聲道:「公孫大人,像他這般走走停停,幾時才能走得出去。咱們在板橋鎮裡安排的……」
「噤聲!」
公孫慶立即打斷他的話,看著前方一臉笑意的楊浩,冷笑道:「王大人,便讓他再風光一時半夜又算得了什麼,對死人……咱們得有點耐心,你說是麼?」
王寶財苦笑道:「公孫大人教訓的是,呃……嗯?那幾個人在幹什麼?」
公孫慶一抬頭,就見楊浩已被推坐在橋上,旁邊正有人為他脫靴,另有人捧著一雙新靴站在一旁,公孫慶不禁兩眼發直,半晌才喃喃地道:「太不要臉了,太不要臉了,太……不要臉了?」
「嗯?」王守財捏著下巴,詫異地問道:「出了什麼事情?」
公孫慶咬著牙根嘿嘿地笑:「這位楊太尉也不知道從哪兒打聽來的,居然來遺愛靴的把戲都用上了。」
「遺愛靴?」
「嗯,萬民傘、德政碑,臥轍,這都是送行官員的場面功夫,還有一樣,那就是遺愛靴了。」
公孫慶長長地吸了口氣,說道:「有些地方士紳,捧臭腳拍馬屁,於是別出心裁,官員離任時就請他留下腳下穿舊了的靴子,把靴子掛在牌樓上,任由風吹雨打直至腐爛。嘿嘿,王將軍,以後你到了什麼地方,要是看到當地牌樓上掛著幾隻奇形怪狀、腐爛不堪的臭靴子,估計就是當地出過不少『好官』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