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頁
唐老太爺已經過世,這樁公案唐焰焰自然是永遠也不可能知道了。她雖滿腹納罕,卻還以為這施了法的瓶子就須用這樣材質的瓶子才有效,所以也未多想,她的個性,那是鍥而不捨,這樣小事哪裡難得了她。
她回了李家商號後,便向工人討了一柄大錘,到了自己院落,使個藉口趕走家僕女侍,將那瓶兒擱在平溜溜的一塊石板上,咬牙切齒地掄起大錘,便一錘子砸了下去。
她雖練了一身武藝,終究是個女子,氣力有限,而且又是不曾擺弄過大錘的,這一錘下去便失了準頭,歪歪斜斜不曾砸個正著,只聽「鏗」地一聲響,石板碎裂,那瓶兒卻「噌」地一下飛了起來,直奔院門。
楊浩端著官袍玉帶施施然邁過門檻,剛剛一抬頭,白閃閃一件物什兒便滴溜溜地迎面飛來,他雖習了武藝,六識比常人敏銳的多,但是瓶如飛矢,傾刻便到,他若先發現片刻或可倚仗高明的身手躲避一下,此時發現已然晚了。
楊浩只一抬頭,也未看清是件什麼法寶,那白銅瓶兒便劈面飛來,楊浩根本來不及躲閃,就聽「砰」地一聲,那瓶兒磕在頭上,登時皮開肉綻、血披滿臉……
※※※
林朋羽老頭兒和程德玄氣勢洶洶地趕到了李家商號。
他們本來正在後谷處理撫民事宜,因為一樁案子爭執起來,恰在此時,范思棋趕來告知府台大人回來了,要他們儘快回去,有事相詢,是以二人便急急趕了回來。二人到了知府衙門,才知道楊浩又去了李家商號,兩人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便又趕到了這裡來。
他們為了何事呢?原來,前日木魁回來,押回許多東陽寨的俘虜和羌人百姓。東陽寨的男子,但凡高過車輪的俱被木恩處死,草原上的女子,就如貨物一般,誰是勝利者,誰就是她們的主人,對她們擁有絕對的處置權,這些女子和她們的孩子自然按照草原上的規矩被分配給了那些騎士。在這一點上,楊浩就和契丹人對幽雲十六州實行分制一樣,也是一州兩制。
而另一些羌人,就是原本戰敗於東陽氏,淪為東陽氏奴隸的那些羌人,已被楊浩赦為平民,卻須妥善安置。林朋羽在谷中給他們單獨劃定了一塊區域,又著人幫著搭建了帳蓬、茅屋,分賜了米糧,暫且讓他們安頓下來,準備次日再對他們登記戶藉,問清他們以前的從業技能,安排他們的營生。
有個百姓閒著無聊,當時就在一旁觀看。這個人姓花名無月,原本是個北漢國的紈絝公子哥兒,只是北地常經戰亂,家裡已經沒落,淪落成破落戶的花公子就與一班潑皮整日混在一起,吃喝嫖賭、坑蒙拐騙的混日子。
自到了蘆嶺州之後,這人好吃懶做,什么正經事情也干不來,後來卻在賭場找到了一份營生。可是近來因為羌人常來燒殺掠奪,商賈不敢來蘆嶺做生意,賭場也冷落下來,他無所事事的,便整日介東遊西逛起來。
他逛到此處,恰見林朋羽老先生正在安置那些羌民,內中一個少女,身段窈窕,臉蛋俊俏,雖是一身襤褸,氣色也嫌不好,卻是頗有姿色,不覺動了心思。
那些羌人剛剛從奴隸到平民,又是置身於漢人地界,見了誰都不免一副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的模樣。見他們如此軟弱可欺,這花無月的膽氣便更壯了起來,他又想這些羌人皆是俘虜,如同豬狗一般低賤,官府也不會為他們做主,因此他窺准了那少女所住的窩棚,到了夜間便悄悄潛進尚未建成的新寨里,摸進那少女帳中將她強行姦污。
那少女的老父聞訊趕來阻止,又被花無月用懷揣的尖刀捅死,事情張揚開來,他便急急逃竄,卻被一個身形高大的羌人鐵匠趕來將他擒住。若依此地習俗,逮到了這樣的惡人,早已當場打死,屍體拖去餵狗。可是這裡畢竟是蘆嶺州,他們初來乍到,哪敢隨意處置漢人,便只將那花無月拘押,待得天明,便向趕來登記戶藉的林主簿哭告冤情。
林主簿一聽勃然大怒,當下便令人去稟知主管司法律令的程判官,請他前來處理。
程德玄這些日子在蘆嶺州不好過啊,儘管他現在夾起尾巴做人,做事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對楊浩也恭馴的很,但是府衙同僚卻都不願與他親近,更得不到百姓們的讚許和愛戴。所有的蘆嶺百姓都視楊浩如再生父母,而他這個原本的移民正欽差在百姓中卻毫無威望。
因為蘆嶺設州置府以後,也不知是誰,把當初一路上正副欽差之間發生的那些恩怨給張揚了開去,漸漸的他昔日的所作所為都被百姓們知曉了,所以百姓們對他冷淡的很。雖說他現在是本府的判官,大家不敢當著他的面說甚麼,但是眼中那種冷漠和鄙夷,卻是毫不掩飾的。
也不知是不是疑心生暗鬼,他覺得就連自己手下的衙役對他都毫無尊重之意。在這蘆嶺州,他是孤獨的,他沒有一個心腹可用,連一個傾訴苦衷的朋友都沒有,孤獨和他人的冷遇程德玄都能夠隱忍,可是如此下去,他在蘆嶺州毫無根基,將來如何完成府尹大人吩咐的使命?
但是這樁漢人與羌人之間的強姦、兇殺案子一呈上來,程德玄忽然覺得在百姓們中間重塑自己形像的一個重要機會已經到了。蘆嶺州的根本是那四萬漢人,得到了他們的擁戴,才能成為蘆嶺州之主,才能保證政令暢通,上下一體。而羌人,且不說他們的劫掠和殺戳令蘆嶺州百姓是何等的仇恨,單單就憑他們現在是戰敗被俘,又憑什麼享有和漢人一樣的權利和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