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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微笑道:「當時,為師還曾賦詩一首,自抒一生志向,贈予淮南名妓杜秋娘,詩曰:『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後來,秋娘以此詩博了鎮海節度使李錡的歡心,就此從良,做了他的侍妾。唉,很多很多年啦……」
楊浩一對眼珠子都快突了出來,「這首詩太有名了,都說是淮南名妓杜秋娘想做,沒想到……竟是她抄自呂祖啊。呂祖可是我師傅,不成,不成,這事沒完,我將來一定得把這段故事寫下來,讓後人都知道,我師傅才是這首詩的原作者啊。」
呂洞賓嘆道:「如今想來,那樣想來,舊日時光恍若一夢。轉眼間,翩翩美少年就成了滄桑中年,中年又至老年,如果……時光能夠倒流,那該多好……」
就在這時,一頭蒼鷹遙遙飛來,在空中盤旋一周,忽地一斂翅膀,箭一般俯射下來。呂洞賓一抬眼角,就覺勁風撲面,胸前鬍鬚飛揚而起,那頭雄鷹挾著一天勁風疾射而下,已穩穩地站在楊浩肩頭,歪著頭睇著他看。
這是葉之璇訓練好的第一頭雄鷹,因為自府谷到蘆嶺州這段路還沒有修好,行路比較困難,所以這頭鷹便專用做這一段路的通訊。車船店腳牙,是當時消息最為靈通的行當,楊浩把葉家車行掌握在自己手中,所得遠不止於經濟利益,通過葉家車行,他能掌握社會各個層面許多方面的消息。
楊浩看罷秘信,對呂洞賓道:「師傅,這幾日,我想去府谷一趟,你要不要同去?」
「怎麼?為師正要把天遁劍法傳授於你,有此神技在手,將來不知我徒要傾倒多少妙齡少女,方才不墮為師聲名,你不好好學武,急著去府谷做甚麼?」
楊浩道:「党項七氏已與夏州李氏、府州折氏『乞降』議和,折大將軍率兵回返府谷,蘆嶺州如今雖風風火火,可是要在這裡站住腳,還離不開府州和麟州的支持和配合。麟州楊藩一向唯府州折藩馬首是瞻,我這個蘆嶺知府怎麼都得去拜會一下這位折大將軍,只要能得到折大將軍承喏,那麟州方面也就不成問題了。」
「嗯,那倒是應該去走一遭的,不過為師就不去了,」呂洞賓笑道:「那晚那位姑娘,著實可愛的很,連師傅我看了都起了凡心。偏生你那溫吞模樣兒,看著叫人著急。為師我丰姿美儀,翩躚若仙,若是與你同行,萬一那位姑娘看上了為師,那為師豈不是有些對不住愛徒?」
說到這裡,他的興致忽起,欣欣然一撫美髯道:「近十年來,為師都在紫薇山上潛修,久不曾浪跡風塵,也不知寶刀老否。徒兒啊,你看為師如今這般風範,還能打動少女芳心麼?」
楊浩沒理這老不正經,一轉身就去餵鷹了。呂洞賓一手撫須,一手捏著劍訣,獨立樹下,孤芳自賞。秋風至,落葉飄零,呂祖自我陶醉,飄然若仙……
※※※
契丹都城上京,如今更是一片蕭殺。
草原上,原本綠油油的青草已經變成了斑斕的黃色,大片大片的野草被辛勤的牧人們割倒,堆成一個個大草堆等待運走,這是他們為牲畜準備的今冬糧食。
牧人自己要下地割草,更要看顧那些奴隸。這些奴隸有的是被人販子自幼販賣過來的,他們就相對自由一些,而且還要負起看管其他奴隸的責任。更多的奴隸則是「打草谷」時從漢境擄來的,還有戰場上抓獲的俘虜。
這些人中,除非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幾年的熟奴,而且表現一向馴服,才會被主人打開牢牢釘在他們雙腿上的細鐵鐐,給他們相形較大的自由。眼前這幾個奴隸,明顯還是生奴,他們腳上都帶著鐵鐐,臉上也沒有熟奴歷盡歲月養成的木訥和馴服。
遠處,一騎紅馬飛馳而來,繡鳳的紅披風在風中飛揚,熟捻的人都曉得這是蕭後到了。皇帝體弱多病,已下旨蕭後可代為秉政,下詔亦可稱朕,等同於契丹的女皇帝,這些牧人見了誰不敬畏,方才還對奴隸呼喝鞭笞的牧人們紛紛丟下馬鞭,惶恐地匍匐在地,向他們的女皇頂禮膜拜。
蕭後帶著一隊女兵疾馳而過,頭都未回。一箭地外,還有後續人馬陸續趕來。但是蕭後已經過去,牧人們便站起身來,不需再向隨同狩獵的部族大人們頂禮膜拜。
被迫下跪的那些奴隸們也都站了起來,拿起鐮刀繼續割草。一個臉上生著短髯、腮上有道刀疤的精瘦漢子慢慢抬起臉來,向蕭後離去的背影深深凝視了一眼。
「啪!」他的肩上突在挨了一鞭,那牧人的鞭子甩得極好,這一鞭便炸開了他的衣衫,鞭梢如蛇吻,揚起幾滴血珠。那精瘦漢子痛得一激靈,轉身喝道:「你為何打我?」
「你是我買來的奴隸,只要我喜歡,就打死了你,又有甚麼?蕭後經過時,你敢隨意敷衍,不好生下跪膜拜,若被大人們看見你不恭敬,連我也要受你牽連,你說我打得你打不得你?」
那個牧人越說越火,揚手又是一鞭,那精瘦漢子忍無可忍,兩道劍眉一擰,突地伸手抓住了鞭梢一扯,那牧人立時不定,不禁一個趔趄。
他惱羞成怒,囁唇打個呼哨,騎馬巡弋的幾個牧人立即圈馬向這裡撲來。旁邊一個高壯的奴隸站到那精瘦奴隸身邊,與他頂著肩膀,向那牧人怒目而視,另有一個身材頎長、面容清俊男子走上前去,陪笑道:「回離保大人,小六做事一向勤快,只是脾氣倔強了一些,大人只要他安心做事便是,何必追究許多呢。」他走動間腳下鐵鐐錚錚,原來也是一個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