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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眼前一大片廢墟,還不知道是哪一家先起的火,因為這一片全都燒光了,可是詭異之處在於,現在是白天,白天起火固然也會死人,可是萬萬沒有一家人全都燒斃在家中的道理,別人家扶老攜幼,大多都逃了出來,如今正望著自家的廢墟呼天搶地。可是隴西郡公李家……,一個人都沒有。
慕容求醉領著一個人走了過來,那人微微地翹著屁股,夾著兩條腿,走路的姿勢十分古怪。
「大人,這人是隴西郡公家的鄰居,住的離隴西郡公府最近。」
趙光義此番趕來親自探視災情,未擺皇帝儀仗,也未穿龍袍,以免弄得動靜太大,慕容求醉在他面前便不敢直呼官家,免得泄露了他的身份。
趙光義聽了慕容求醉的話,轉向那個動作有些古怪的書生,問道:「你姓甚名誰?」
那書生一聽眼前這甚有威嚴派頭的人是位官員,連忙撅著屁股,僵著腰板兒施了一禮:「草民蕭舒友,見過……這位大人。」
趙光義點點頭,問道:「你既是隴西郡公家的鄰居,火起時可曾聽到些甚麼、看到些甚麼,李家可有人逃出來麼?」
蕭舒友聽了不禁咧了咧嘴,原來這位書生一心想要金榜題名,整日價在家苦讀,坐在太久,生了痔瘡,今日請了郎中上門診治,誰知褲子剛扒下來,那郎中七八針銀針才插進去,火苗子就躥過來了,濃煙滾滾,熱氣騰騰,嚇得那郎中摞下病人拔腿就跑,蕭舒友無可奈何,趕緊提著褲子就往外逃,逃到外面才感覺到極端的不適,可是到處都是人,眾目睽睽之下他一個讀書人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拔,如今那幾根針還扎在菊花上呢。
蕭舒友直撅撅地站在那兒,看著自家那燒得只剩四堵牆的院子,愁眉苦臉地道:「回稟大人,小民逃出來時太過匆忙,那時已經火頭四起,煙火熏灼,哪裡還顧得及去看別人?不過……不過草民今日請了郎中上門診治暗疾時,倒是聽到隴西郡公府上有些動靜。」
趙光義神色一動,急忙追問道:「有什麼動靜?」
蕭舒友道:「草民請了郎中回來時,聽到隔壁院子裡歌樂不斷,一片喧囂,似乎……正在飲宴。」
李煜好飲宴,即便做了亡國之君也不敢此習慣,要不然也不致於花錢如流水,鬧出故國舊臣上門催債的窘事載之史冊了。趙光義吩咐皇城司的人時常注意李家的動靜,連他每次飲宴都見了哪些人,說過什麼話都打聽的一清二楚,對此倒不覺奇怪。蕭舒友所說的這件事,回頭可以讓皇城司的人驗證一下。
他點了點頭問道:「旁的……沒有什麼了麼?」
「沒有了,草民就知道這些。」
趙光義擺擺手,蕭秀才便夾著屁股,邁著小碎步一點點挪開了。
趙光義回過頭來,看著眼前那一片片仍泛著紅光的灰燼,低沉地道:「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挖,給我挖,把廢墟清理乾淨,找些忤作來,務必確認每一具屍體的身份。召來保正,查閱戶藉,李家上下連主帶仆一共多少人,全都查清楚,一具屍體都不能少!」
慕容求醉躬身道:「臣遵旨,不過……現在仍是熱力灼人,是否……」
趙光義站得遠遠的,仍覺得熱氣蒸騰,也知道此時叫士卒們去挖掘廢墟不太可能,這種情形裡邊真有人的話也早燒成了焦炭,倒也不必忙於一時,便重重地點了點頭,喝道:「開封府!」
趙光美急忙趨前一步,拱揖道:「臣在。」
趙光義道:「撲滅余火,救治災民,發放撫恤,清理廢墟,重建房舍,還有,包圍這幾條巷子,逐人盤查,查清起火緣由,同時要注意,看看有沒有從隴西郡公家裡逃出來的人,另外……撥些精明能幹的忤作,聽從慕容求醉差遣。」
「遵旨。」
趙光義又對慕容求醉道:「隴西郡公的府邸周圍須派禁軍圍住,使禁軍發掘,消息未明之前,不許任何人出入,也不得對外散布任何消息。」
「遵旨。」
趙光義盯著那廢墟又陰晴不定地看了半晌,這才轉身走向轎子。內侍都知顧若離忙趨身上前替他掀開了轎簾,趙光義變腰入轎時身子忽然頓了一頓:「小周后……女英啊……」
一想起那千嬌百媚的人兒,趙光義不由心中一慘,哪怕是國色天香,如今一身皮相,也早燒得沒法看了吧?他心中一動,忽又想道:「此事處處透著詭異,李煜夫婦……真的死了麼?」
趙光義轉過頭,陰沉沉地盯了眼那猶自冒著煙塵的火災廢墟,又看了眼顧若離,顧若離立即哈了哈腰,站得更近了些,趙光義低低囑咐幾句,這才轉進大轎。開道鑼響,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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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七寶庵,金身重塑,殿門重漆,就連殿瓦都重新換過了,粉飾得金壁輝煌,寶相莊嚴,因為這兒蒙官家賜額「報慈庵」,虢國公主出家至此做了寺主,得官家欽封「報慈普渡」大師。
大殿上,鐘磬齊鳴,香菸繚繞,虢國公主正在作削髮典禮,趙光義率文武重臣避站於側觀禮。趙光義臉色陰霾,害得宋琪、慕容求醉這樣的心腹之臣都遠遠地站開,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官家大發雷霆。
趙光義的脾氣很不好,這段時間諸事不順,剛剛登上帝位時的興奮勁兒過去,碰上這一樁樁煩心事,他能開心得起來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