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頁
李興「嘿」地一聲,痛聲說道:「大人,我李家家破人亡,正因這銅鐵而起啊。」說到這兒,偌大的漢子,已是淚水漣漣。
他擦擦淚水,才道:「大人,說到這銅鐵,就涉及到夏州一樁大秘密了。小人既已投到大人門下,便對大人直說了吧。大人,本來我草原上的銅鐵均購自契丹與中原,夏州每次派遣使節出使契丹與大宋時,常常大量購買銅鐵,以使節的車馬載回,因為他們是使節,沿途不會受到檢查,是以往返甚是安全。此外,重利之下,亦有契丹與中原人私下出售銅鐵,但是數量終究有限,西北羌人驍勇善戰,卻一味向中原之主稱臣,銅鐵之物受人鉗制,也是一個主因。而夏州……夏州李節度,對此深感不忿,早在十幾年前,便遣人在境內開始尋找鐵礦,十餘年下來,還真被他們給找著了。」
楊浩聽得瞿然動容,西夏素有野心,這他是早就知道的,夏州李氏即便沒有立國稱王的時候,在西夏地界也是無冕之王。而且夏州李氏一直很享受這種名為臣實為王的感覺,直到大宋接連削掉折氏、楊氏兩藩,開始對夏州下手的時候,他們才幹脆扯旗造反。但是在此之前,夏州並非就忠於大宋,他們一直想把西夏地區變成自己的獨立王國,要達到這一目的,就必須擺脫大宋的鉗制,鋼鐵,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種戰略物資,想不到西夏李氏從現在開始就已著手圖謀了。
楊浩急問道:「定難軍已發現了鐵礦?在什麼地方?」
李興答道:「李光睿一共發現了兩處鐵礦,其中一處在夏州城東外的山嶺之中,另外一處在橫山東部的茶山地區,因茶山地區距夏州較遠,而且他們現在的開採能力有限,所以現在只在夏州東境內秘密開採礦石,冶煉鋼鐵。」
楊浩心道:「夏州城東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他們當然會就地取材了。橫山東部的茶山有鐵礦?這倒是個好主意,比起夏州來,我蘆嶺距茶山可近得多了,而且那裡是党項七氏的地盤,我這裡正缺鋼鐵,怎麼想個法兒能去那裡開採才好,這可比採買成鐵還要省得多。只不過,這樣大的舉動可瞞不住党項七氏,這消息要不要與他們分享?」
李興見他沉思,便住口不言,楊浩醒覺過來,忙道:「你繼續講。」
李興道:「是,李光睿如今有了大批的鋼鐵,對外卻密而不宣,就連夏州治下的百姓大多也不知道。我家如今雖做了鐵匠,但我爹當年可是定難軍中的將領,現在尚有一些袍澤在軍中為將,是以才會知曉。
以前夏州自中原或契丹採買一次鐵器大為不易,而且數量有限,如今李光睿自己有了鐵礦,便想大量鑄造兵器,論到打造兵器,我靈州李家最為出色,且不說我家打造的長劍犀利無比,所制的弓箭射程遠甚一般的弓箭,便是我家打造的槍、斧、刀等兵器,也比別人家的好的多。我家所造的鎧甲也僅次於弓箭與長劍的名氣,那鎧甲皆冷鍛而成,緊滑光瑩,非勁弩可入。
以前,夏州所購鋼鐵有限,隨便分付於幾處鐵匠鋪打造就成,現在他們藏匿了發現鐵礦的消息,招募大量的鐵匠做了軍匠,可這軍匠的鍛造技藝有長有短,打造的兵器良莠不齊,於是,李光睿便打起了我家的主意。」
說到這兒,李興已覺口渴,端起茶杯來將茶一飲而盡,楊浩忙又為他續上,專注地聽他說下去。李興又道:「當初,我爹本不肯去,是我不甘只做一個鐵匠……」
他摸著臉上疤痕,說道:「這……都是鍛鐵時被火星濺傷的,我也不甘心讓自己的兒子以後一輩子都操持此業,所以央求父親答應了下來。唉!誰曾想,那李光睿心胸狹窄的很,昔年,我爹在定難軍中為將時,曾觸怒了李彝殷,險些被他行軍令斬了,虧得軍中袍澤苦苦求情,這才剝奪了我家的牛羊馬匹、族眾奴僕,貶為平民。如今他的兒子李光睿要用我家,卻又不肯相信我們,他表面上對我爹禮遇有加,但是待我爹教出了大批的徒弟,已經沒了用處的時候,便使人來殺害我一家性命。」
說到這兒,他雙手微微顫抖,半晌方道:「幸好,軍中將領中有我父昔年好友,得了消息暗暗通報我家,我全家倉惶逃走,可是……可是被他們一路追殺,卻只逃出我一家三口……」
說到這兒他微微冷笑,恨聲道:「也幸好,那李光睿下手早了些,我這弓剛剛研製出來,還不曾呈獻於他,否則,我真是死不瞑目了。」
楊浩聽了更加相信此人果然是一個製造軍械的巧手工匠,心中不覺大喜。這還真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有了此人,今後蘆嶺谷的兵器可就有了著落,從此以後,蘆嶺州的兵器不但性能優越於諸羌,而且自行打造要節省很多銀錢,這李興應當重用,嗯……待他的強弓造出來,如果果真有他所說的神效,上奏朝廷請封諸羌的官員名單上應該添上他的名字,授他一個官兒,不怕他不為宋人效力……
楊浩只覺得這人是個打造兵器的大家,卻還不知後來名震天下的神臂弓、夏人劍這西夏兩大殺器,就出自眼前這人之手。其中的神臂弓,就是眼前這人的兒子李宏獻與大宋,從此成為北蠻最為頭痛的一件大宋利器。如今卻因他的意外出現,稍稍改變了歷史,提前出現於蘆嶺州。
一旁,李光岑上下打量著李興,神色變幻一番,緩緩問道:「李興,你父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