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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且不說,而且他寫的字有的字大,有的字小,大字一個足以抵得上三個小字,恐怕只有剛剛讀了三天私塾的學生,才會寫出這樣狗爬一般的字兒來。就是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東西,居然想在帳簿上找他徐穆塵的把柄,豈不是滑天下之稽麼?
他笑,丁浩便也笑。他大笑,丁浩便也大笑,丁浩嘴裡說著慚愧,可那洋洋得意的樣兒,好象能寫得出來字已是天大的本事,哪有半分真的慚愧。徐穆塵笑臉刷地一收,神色一沉,便低頭看起帳簿來,旁邊站著的丁浩他理都不理了。門口兩個衙差見丁浩被人訕成這樣都有些替他難受,丁浩倒是心寬,探頭探腦地看了一陣兒,見徐穆塵專注於帳簿,根本不想理他,便摸了摸鼻子,把手上一灘墨跡抹成了一隻黑鼻子,然後就像一個小丑兒似的回了自己座位,抓起那隻毛筆,咬牙切齒地繼續揮毫潑墨起來。
徐穆塵本不相信丁浩能從帳簿中找出什麼珠絲馬跡,可他怕丁浩在帳簿上做文章,雖然那一手丑字實在難以入眼,他還是逐字逐句看下來,不肯遺露一行。這一本帳簿看完,徐穆塵真是看的頭大如斗。
字寫的難看,只不過折磨他的眼球罷了。可是這丁浩連措辭造句都不太懂,那時的文字是沒有標點符號的,這一行行歪歪扭扭、忽大忽小、語序時有倒裝的帳簿看下來,看的徐穆塵頭暈目眩。
好不容易看完了,徐穆塵把帳冊往桌上一丟,長長地出了口氣。老天爺,要是那位京里派來查案的陳觀察每天逼他看三本丁浩寫的帳簿,他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屈打成招」,給他什麼罪名都痛快答應了。
帳冊往桌上一丟,砰地一聲響,那邊正奮筆疾書的丁浩立即抬起頭來,一見徐穆塵正做仰天長嘯狀,連忙把毛筆「叭唧」一丟,欣欣然迎上前道:「徐掌柜的,丁某這帳,做的可還好麼?」
「哈哈,好,實在是好。」徐穆塵忍俊不禁,連連點頭。
丁浩大為歡喜,搓了搓手,又挺著黑鼻子湊近了問道:「那麼……所記所載,可有不實之處?」
徐穆塵莞爾道:「沒有。」
「哈哈,那就好,這樣的話,就請徐掌柜的簽字畫押吧。這我就放心了,為了清理這亂七八糟的帳冊,丁某寫的是頭大如斗啊。」
徐穆塵同情地道:「那是一定的,老朽看的也是頭大如斗啊。」
丁浩似未聽出嘲諷之意,他興沖沖地捧過筆墨和印油盒子,徐穆塵瞟了他一眼,提起筆來蘸了蘸墨,攤開帳簿便開始逐頁簽名。他左手幾根手指捻翻著帳頁,右手懸腕提筆,在那書頁右下角題著名字,那一手蠅頭小字寫的漂亮。幾十頁的帳冊,徐穆塵懸腕提筆,一氣呵成,翻頁、簽字、毫無停滯,那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有種說不出的優雅美感,這手功夫,不是幾十年的老帳房,是練不出來的。
徐慕塵把帳冊從頭簽到尾後,又拿過印油,逐頁蓋上指印,這才扯過一張紙來,一邊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指上的印油,一邊曬然笑道:「看了你清理的帳簿,老夫才明白老爺派你來,到底是個甚麼意思。你為什麼願意幹這差使,老夫心裡也一清二楚。」
丁浩眨眨眼,笑道:「老爺是個什麼意思,丁浩又是什麼意思呢?」
徐穆塵將手中紙團團起往地上一丟,微笑道:「上一次,你想找老夫的岔子,結果被發配到郊野挖河,大概你心裡一直不服吧?呵呵,丁浩啊,相識一場,老夫有一句良言相勸,不知道你肯聽麼?」
丁浩欣然道:「徐掌柜的請多多指教。」
徐穆塵眼皮一撩,語重心長地道:「老夫勸你,還是回去挖河吧。河要是挖完了,挖溝也成,那才是適合你乾的活啊!」徐穆塵說完,把雙手往身後一背,昂然走了出去。
丁浩站在房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嘴角一歪,似笑非笑地自語道:「徐掌柜的說得太他媽有道理了,我這不是正在給你挖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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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穆塵出了府衙大門,豬頭解庫的馬車立即趕了過來,車剛停下,轎簾兒一掀,王二掌柜就從裡邊鑽出來,一臉緊張地問道:「大掌柜的,那帳查的怎麼樣了?」
王之洲實在放心不下,不知道丁浩在弄什麼玄虛。是以徐穆塵剛走,他就吩咐閉店打烊,自己急急追到了州府衙門,看見徐穆塵的馬車,便去車上等他。
徐穆塵上了車,吩咐道:「回去吧!」說完把轎簾兒一放,冷笑道:「那帳讓丁浩一查,已經是越查越糊塗了。」
他想了想,這王之洲是自己的心腹,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膽子小,得儘量穩住他,免得後院失火,便把他進入府衙「偶遇」開封府程押司的事情對他說了一遍,然後笑道:「現在你放心了?上邊也在較著勁兒呢。劉知府已是垮定了,趙相公想儘量找些他的罪名,是想師出有名,免得有人非議自己心胸狹隘,公報私仇。開封府派了人來竭力阻撓,就是想著落在劉知府身上的罪名越少越好。趙相公現在聖眷正隆,就算開封府尹是當今皇弟也扳不倒他,南衙這是打得積毀銷金、積讒磨骨之計。」
王之洲興奮的以拳擊掌,連聲道:「好,好好,這我就放心了,只要咱們多拖一些時日,這些京里來的上差一無所獲,勢必無心在此多加消磨,咱們這一劫就算過去了。嘿!丁浩這小子,自不量力,一個剛剛晉升的管事,不知夾起尾巴做人,還敢與老掌柜的您再三做對,到時得好好整治他一番才是。」